常威刻意用内力发出的断喝响彻在黑石村的上空,让有些慌乱的七海营士兵精神一振:“是大人,大人回来了!”
众人纷纷呼喊着朝这边聚来,在常威身后渐渐拢成一团。钢枪狠命地朝马屁股上一拍,胯下战马咆哮一声冲向了那群忍者。
马烈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对手不仅仅是眼前这一小撮倭寇,如不尽快把这些忍者解决掉,不仅要承受前后两股倭寇的夹击,而且这些还未与强悍战力对战的七海营士兵,一旦发现敌人的数量尚在自己之上,原本就对倭寇战力心存忌惮的人很可能立刻崩溃,故而常威才凝起内力,只待钢枪做雷霆一击。
几十步的距离很快缩短到了十几步,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敌人的队形已经调整完毕,看起来竟是训练有素,为首一人见常威已经冲至十步以内,手猛的一挥,从敌阵中蓦地飞出了十几件暗器朝他打来。
常威一挥钢枪护住了身子,却没护住坐骑,那马前腿一软,一下子摔倒在地。就在忍者们以为暗器奏效的时候,常威借势一踏马背,身子有如大鹏一般猛的飞了起来,眨眼便越过了那人的马头,一脚将那倭人踢飞出去,撞向他身后的同伴,自己已经落在了马背上,长枪顺势一扫,又将周围有些慌乱的四人连人带兵器一齐扫落马下。
颜如玉纵马跃过在地上挣扎的坐骑,一刀削去了拦住去路的倭寇脑袋,敌阵已经松动起来,待常威拨转马头朝敌阵中心闯去,长枪似毒蛇一般又挑落两个敌人之后,余下的忍者呼啦一声从两旁退开去,敌阵顿告瓦解。
“大人神勇!”
眼看主将大展神威,士兵们又惊又喜,都大声欢呼起来,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个易容的男子就是常威。
而此时柳生十兵卫也集结好马队出现在了村南口,近一百匹战马组成的方阵丝毫不比常威身后的七海营阵形差。柳生十兵卫骑马立在阵前,左手擎着一面大旗,河风袭来,旗帜漫卷间一股强大的杀意顿时涌了过来。
七海营的士兵们倒还罢了,他们有枪有人虽然地形不占优,但也不会怕这些倭寇。远处的白莲余孽就差得远了,他们的阵营中立刻出现了不小的骚动,不少人更是“啊”地惊叫出声来,不用一一去点人数,光看阵形的大小已经知道倭寇数目与白莲余孽差得远,即便是一比十的情况下,白莲教的乌合之众也不是倭寇的对手,惊慌和恐惧顿时在他们的队伍中弥漫开来。
这两帮人是敌我不辨?到底是要合作还是要对杀?
“大人,咱们是不是先向南河方向撤退,与应天前卫的士兵汇合后,再与倭寇决一死战?”马远挪到常威近前小声建议道。
他右臂被长枪挂破了皮,鲜血直流,说话时皱着眉汗直流显然疼痛难忍,虽然九阴真经中有疗伤内功,但武功得一步步练,马远可不是常威一看就会,一会就精通了。
颜如玉见状纵马过去,替他上好刀创药,然后极其熟练地帮他把伤口包扎起来。弄的马远忙低声说一句感谢师娘。
“撤退?一场唾手可得的胜利就在眼前,为什么要撤退呢?”
其实常威心里也是犹豫不决,这些未曾经历血战的新兵与身经百战的倭寇相比,战力自然远远落在了下风,而火枪的威力在黑夜中难以发挥,甚至连阵型都极难保持。
虽然自己这边的高手可以完全压制对方,但一旦开战士兵的伤亡一定很大,这是常威不愿意见到的局面,可这样的歼敌机会也着实不容易找到,再说这群倭寇一定要抓回去,看看他们和白莲教有什么勾当。
战或是退?
这两个念头在脑海里摇摆不定,可常威神色却异常坚定,身子更是挺直得如同傲雪青松一般,因为他知道就算是逃命也需要士气,汇聚在他身上的士兵们的目光若是发现他们的主将有丝毫的动摇,恐怕自信立刻就要崩溃了。这是代表一两年来的经验心得。
刻意散发出来的强大战意和自信的目光在常威想来已是做作已极,却取得了出人意料的结果,队伍渐渐平静下来,迷惑代替恐惧出现在了众人脸上。
“胜利?”
“不错,是胜利!”
望着这些新兵变换的表情,常威脑海里闪过了他们在军营训练的身影,就这样撤退,这些新兵怕是再也没有奋勇作战的勇气了,而不能够打硬仗的部下,他们的存在又有多少价值呢?即便给了他们最先进的武器,没有死战觉悟的军队又有什么意义呢?
常威知道这一阵子自己手下的嫡系义勇营全部外调了,留下来的七海营士兵在镇江严阵以待,这些新近招收的新兵还很嫩,训练的也不够,但是常威的手下必须是能死战的军队!
顷刻间常威心中已经下了死战的决心!
钢枪朝天一竖,高声道:“用不了多久,应天前卫的精兵就会赶到战场,在此之前,就让我们这些新兵来创造一段历史吧!给我杀,杀了这帮倭寇!后退者死!”
钢枪一划长天,常威率先冲了出去。
“冲啊!”
不知是与倭寇有着深仇大恨,还是严酷的军纪威慑力太大,常威背后传来的呐喊声竟是如此的雄壮,让他精神都为之一振。与此同时,柳生十兵卫大刀一挥,纵马带队迎了上来。
五百步的距离眨眼就消失在了两军的狂奔之中,一马当先的常威和柳生十兵卫很快就感觉到了对方兵器的凛冽杀意。钢枪和大刀毫无花俏的硬碰了一下,常威假装内息激荡,难过的几乎要吐出血来的样子,用尽余力才把立花身后迎面杀出来的倭寇刺落马下,而后弄出没了半丝力气的样子,只能抱着钢枪伏在马脖子后面左躲右闪,靠着身后唐锦衣和颜如玉的弩箭刀法才解决了几个敌人。趁着‘争取’到了片刻时间,连着深呼吸了几次常威才‘恢复’了少许力气。
而柳生十兵卫更是身形巨晃,险些栽下马去,颜如玉恨他,在替常威护卫的同时也没忘了招呼他一刀,他虽然躲过了心脏要害,可刀刃还是划过了他的右肩上,大刀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坠地。
“柳生十兵卫败了!柳生十兵卫败了!”
常威嘶吼着喊出日语,敌阵顿时出现了慌乱的迹象,回头观瞧,新兵们虽然被常威几人出色的表演感染得兴奋无比,可是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怎么杀敌才好,大吼一声:“倭酋已败!所有人齐射!”
听到这熟悉的号令,新兵们下意识地举起火枪扣动扳机,残酷训练的成果终于显现出来,虽然有不少人因为调而打的有些离谱,百十把火枪同时开火,其威慑力是无比骇人的,不仅将一侧的敌人尽数逼退,更有十几名倭寇当场被轰落马下。
见到如此丰硕的成果,新兵们顿时信心大增,在接替常威的马远的号令下,整个队形轮番冲击,用简简单单的刺杀、冲击,竟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战果。
三次冲击后,当新兵们再次划出一道弧线掉头再进行攻击的时候,倭寇已经快速地收缩,却没有沿着官道北上而逃,反而开始转向,意图攻击七海营的后卫,马远也忙收缩队形,等两军错开回到开战前的位置,常威已经损失了十名新兵,可盐池里却留下了四十多具倭寇的尸体。
新兵和倭寇一比一的较量竟然占了上风,这让士兵们暂时忘记了失去战友的痛苦,也忘记了对敌人的忌惮,都满眼敬畏地望着常威,不知道这个面生的指挥官是何方神圣,虽然他武技出众,可真正的领军打仗却是另外一回事,经此一战,士兵们总算对这名陌生的汉子建立起了信心,而他所说的胜利似乎也近在眼前。
常威的注意力却全集中在了敌人身上,倭寇们聚集在一处,形成了圆形防御阵势,似乎既不想进攻,也不想逃走。
“柳生十兵卫在搞什么玄虚?难道他不知道此地距离应天前卫不足百里,距离镇江卫不足五十里吗?他不怕我身后还有大军吗?看他一副缩头乌龟的模样,倒像是等什么人似的,倭寇还有后手?对了,这群混账是咱们进入内陆的?”
如果常威的判断没错的话,倭寇和白莲集要在此处进行某种交易,而刀盟的白子瞳出现在这里显然也不是巧合,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呢?为什么偏偏选在武林大会这个时间点上?
“柳生十兵卫的百十号手下已经死了小半,他还敢留在这里?”常威心中突地一跳:“莫非他还有接应不成?”
想到倭寇有可能出现的帮手,一丝不安顿时涌上常威心头,眼前的战果并没有迷惑他的眼睛,方才只不过是打了个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罢了,论战力敌人还远在七海营新兵之上,一旦真如想像的那样是大股倭寇接应,就算加上应天前卫,恐怕也抵挡不住倭寇的攻击,除非常威亮明身份全力杀敌。
“大人,下令攻击吧!”
见他伫立在阵前深思不语,新兵队的首领王越催促道,胜利让他也沉不住气了,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三十多岁的人,反像是个初经战阵的少年。
“不,全军向黑石村村北转进。”常威缓缓道。
杀了四五十倭寇,新兵也进行了一次战斗,信心已经竖立起来了,常威决定还是不要露出真实身份的好,他心中本能的认为,这件事背后有着天大的阴谋。
王越一脸迷惑,可见常威神色肃穆,也知道他心意已决,便号令队伍向村北移动。新兵们虽然战术动作还不熟练,但七海营严酷的军纪却领悟了个十成十,立即顺从的开始转移。
颜如玉和唐锦衣替几个伤员包扎好伤口后,纵马回到常威身边,见他战袍沾满血迹,虽然知道他并没受伤,可还是关切的问了一句。
“我没事儿。”
替她整理了一下盔甲战袍,想起柳生十兵卫那一身蛮力武功,又想起傅舟子说为将最苦就在百户,攻要在前,守要在后,真是诚哉斯言。
马队沿着官道缓缓向村北移去,倭寇却是按兵不动,而黑石崖外,已隐约可见船只的影子,想来柳生也怕常威暗中设下埋伏。刚到村北口,就听北面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一会儿,一队狂飙渐渐映入眼帘,虽然还看不清骑士的模样,可穿着却是明军的标准盔甲,新兵们都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援兵到喽!吴大人到喽!”
“杀他奶奶的小倭鬼子啊!”
只有常威脸色却是一变,很快颜如玉也发现了蹊跷之处。这队骑兵无疑是前来增援的镇江卫吴远部,只是他们不是歪了头盔就是撕了战袄,有人手里就连兵器都没了,甚至连军旗都不见了踪迹,怎么看都像是在逃命。
“不好!”
常威很快从惊讶中惊醒过来,明白吴远定是遭到了倭寇的伏击:“妈的,倭寇怎么会知道吴远的行军线路呢?!”
可眼下已经没有时间思索了,这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知道自己的部队正卡在吴远部的逃跑路线上,一旦被这些逃兵冲乱了队伍,只有死路一条,于是钢枪再度高举,喝道:“弟兄们,援军到了,后队变前队,跟我杀贼去!”
说罢,纵马沿着官道,向西南奔驰而去。新兵们燃烧的斗志此刻已经达到了顶点,但听得一个杀字,热血都沸腾起来,更何况在他们心中,自己一方已经占据了人数上的绝对优势,胆气更加豪壮。众人大呼小叫地跟在常威马后,竟如一把利剑直刺向柳生所率领的倭寇。
其实常威只想冲开一条通往拓林镇的逃生之路罢了,可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奇异的号角声,村南的柳生十兵卫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马队立刻发动,朝西北猛插过来,意图极是明显,竟是要堵住常威部的去路。
只是沙化的盐池延缓了马队的速度,柳生十兵卫没来得及堵住他,却将新兵队拦腰斩断。不明就里的新兵见敌人不逃反战,更是兴奋,凭着一股锐气,加之官道另一旁是树林,马匹根本无法进入,柳生属下倭寇不得不调整攻击的线路,竟被新兵们冲出了一个大缺口,只是此时他们才发现,自己的主将并没有调转马头攻击敌人,反而沿着官道朝拓林镇一路狂奔,才感觉事情并不似自己想像的那样,随即稀里糊涂地跟着败退下来。
一口气跑出了七八里,身后才听不到倭寇的叫喊声,回头细查,敌人已经不再追击了。束拢起队伍,新兵们才发现所谓的援军竟是一群残兵败将,又都惶恐起来。
“部队转进增援过程中,在距离黑石村五里处,遭遇倭寇冲天和也部袭击,吴大人阵亡,副将不知所踪。”
这样的噩耗虽然在意料之中,可常威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悲哀,短短的五里路,就决定了吴远部的失败。吴远的二百精兵包括一百能征惯战的藤牌手眼下仅存三十余人,加上新兵也不足百人;而倭寇的损失据说还不到自家的三分之一,如此算来,冲田与柳生会师后,兵力至少是新兵队的三倍以上,除非常威和唐锦衣出全力,否则已经没有实力把冲天、柳生缠在黑石村,以等待应天前卫的到来了。
“柳生放弃追击,是想从黑石村撤退吧,也不知道他得到了什么好处?”
听了颜如玉的悄悄话,常威眼睛顿时一亮。不错,这里靠近金山卫,冲天和柳生也不敢久留,可若从太湖出海撤退,陆上的兵力必然越来越弱,偷袭他的后卫,或许能查出点什么也说不定,只是黑石村附近的海岸暗礁密布,只有一条狭长水道适合大船进出,柳生会选择从这里撤退吗?
不过就那么一点微弱的希望已经让常威无法再去选择什么:“赌赌运气吧!”
想到这里,常威望着委靡的卫所士兵们,沉声道:“我们,还没有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