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张则面无表情打开门，他不是鬼，没有穿墙能力。门外，一只淡蓝色半透明的鬼魂正呆滞僵硬的在门前走廊徘徊，阴冷的月光穿过它的身体，鬼魂的脸上布满刀刻般，龟裂的，纵横交错的暗红色纹路，仿佛一张被撕裂的脸又重新缝合起来。
这只是低等鬼魂，没有具体的意识，只在阴气极重的时候出现，进行一些无意义的重复动作，在人间停留不了多久就会消散。
张则鄙夷地看向李寺，“你自己就是鬼，还怕鬼？”
“那么丑一张脸突然凑到面前，被吓到很正常……”
鬼魂没有感觉到张则和李寺的存在，只是在走廊里慢吞吞地往返，在它即将穿过了张则身体的瞬间，张则伸手，看似随意地在鬼魂肩上拍了拍。
咝，像冰块迅速气化的声音。
随后，鬼魂淡去，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寺惊讶地瞪着张则，害怕的往后退一步，“你，你真是来这驱鬼的？”
“你猜？”
猜个屁啊！李寺纠结了，如果这家伙真地打算驱鬼，他要把这么一个大麻烦带过去，会不会被那帮怨气缠身的恶鬼吞了？
“怎么，还不带路？”张则看向李寺，伸出手，微笑着友好道：“还是你也想被我轻轻地拍一下？”
李寺立刻狗腿地鞠躬哈腰，毫不犹豫地背叛了野鬼小团体，领路，“来，大爷，您往这边走。”
整栋屋子阴气逼人，张则抬头看向在每一栋楼层走廊上无意识徘徊的鬼魂，老老少少，大大小小就有不下二十个，楼层越向上，鬼魂越密集。这些无非是人畜无害的小角色，真正厉害的还没有现身。
不对劲，实在是不对劲。
这般慑人的怨气，比乱葬岗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破楼，能吸引这般数量庞大的鬼魂聚集在此，实在诡异至极。
张则盯着李寺的后背，几乎要把他给看穿了。
“你别这么盯着我。”李寺颤巍巍，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害怕’。
“你是怎么到这栋屋子里来的？”
李寺想了想，犹豫道：“不是我自己过来的，是被一股力量吸引……”他又想了想，最后挠挠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就住进来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那么多同伴。”
“是吗。”随口应了一声，张则低垂着视线，在思考着什么。
“到了。”
李寺把张则领到了三楼，在楼梯转角处停下。
回头看向张则，伸手指过去，走廊深处的黑色仿佛吞噬了一切，透着危险的警告意味，“他们就在那边，你自己过去吧。”李寺往张则身后缩，然后再往墙壁里钻。
张则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向后一伸手，准确无误的抓住对方的头发，扯回来，“你跟我一起过去。”
嗒，嗒，嗒。
每一道的脚步声都敲打在心脏上，扰乱心跳，余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
“呜啊啊啊啊啊！”
一道刺耳地尖叫在脚下炸开。
张则脚步一顿，低头看下去，一只皮肉脱落的腐烂手臂从水泥地里伸出，锐利的指甲抠住他的脚踝，一张腐烂的女人头颅浮出地面，牙齿暴露在撕裂的嘴巴之外，凄厉的惨叫着。
她伸出了另一只手，开始往张则身上攀爬。
张则眉头都没皱一下，抬起左腿一脚蹬向女人脸，把她踩回地里，鞋底在她半腐烂的五官上狠狠碾了碾。这下子，女鬼的脸完全扭曲变形了。收脚，风淡云清地继续往走廊深处走去，高挑的背影被黑暗一寸一寸的吞没。
李寺回头，看向被踩回地里，现在又偷偷探出脑袋偷看的女鬼，她的脸上还留着一个鲜明深刻的大脚印，这是张则的杰作。李寺朝她露出人畜无害地微笑：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要来的，你……没被踩扁吧？
女鬼瞪了他一眼，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李寺不痛不痒，狗腿地跟在张则身后。
“快看，那个小鬼头回来了。”
“还躲在一个活人背后。”
“那家伙是在盯着我们看吗？”
“放屁，死了那么久，你们见过几个活人能见到鬼的？”
“可是刚才我还看见他把张大姐踩到地上了。”
“巧合吧……”
“哟。”张则挥挥手，“那么多鬼聚在一起，在开派对？”
众鬼：“……”
沉寂片刻后，“你真的能看见我们？”
“老实说，看得不太清楚，这里光线不太好。”张则目光一扫而过，藏在阴暗里的鬼魅们正警惕地瞪着他，张则勾唇一笑，“怎么，不欢迎我？”
潜伏在黑暗中的鬼魅们戒备地散开，猛地，一抹灰蒙蒙的身影毫无预警地冲向张则，然后不出意外地，从他的身体一穿而过。
身体被鬼魂穿透了，张则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不痛不痒地撇头看向对方，“这就完了？”
穿着一身灰色棉布睡衣的男鬼阴森森的看向他，青白的脸凑到张则面前，距离不到十厘米。突然，男鬼嘴巴一张，猩红的舌头从嘴巴里掉出来，长长的一条垂在嘴巴外，极为恶心地卷起来，作势要舔张则。
张则眉毛一挑，一拳把他揍飞到墙壁。就算知道这种对方根本无法碰到自己的身体，但就视觉上的冲击而言……张则还是不太能忍受，他还不想被这种肥头大耳双目无神，明显是人生不如意，上吊自杀的中年老男鬼占便宜。
长舌头的老男鬼震惊极了，“你不光能看到听到，还能碰到我们！”
冷笑，“我不光能碰到你，要扯下你的舌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要试试吗？”
长舌鬼模糊的身躯颤了颤，伸手把自己长长外露的舌头卷好，塞回嘴巴里。垂头丧气地躲回走廊阴影中。
张则抬眼看向一窝潜伏在黑暗深处的鬼魅，微笑，“我不是除魔师，也不是道士，没有恶意。”
“你以为我们会怕你吗？”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应该已经死了上百年了。
张则耸耸肩，“那你觉得我会怕你们吗？除了吓唬人，你们能做出任何实质性的攻击吗？”
老头干瘪的嘴巴呡了呡，默不作声打量这个猖狂的年轻人，“你究竟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只不过是图便宜，搬到这里住而已。”目光投向黑暗里，“没想到这么一栋小小的破屋子里，竟然这般卧虎藏龙。”
“你在讽刺我们？”
“咦，居然被你听出来了？”
“……”
张则手插-进裤子口袋，慵懒放松地倚靠着走廊防护栏，身体是颓然地姿势，目光却锐利如炬，“我并没有和你们做对的意思，也不是什么所谓的除魔道士。”他耸了耸肩膀，“我只是受生活所迫，才住到这里。”张则咧开嘴角，“这得感谢你们，如果不是鬼怪事情那么多，房租也不可能那么便宜。”
张则没头没脑的说一大堆，一群对他虎视眈眈的野鬼们耐不住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张则立正站好，正气凛然，“我是来谈和的，我只需要一个安静的居住环境，你们不要惹事，我就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你以为我们会怕你？”
“要试试吗？”
“……”
“还有，小喽喽们。”张则漆黑眼底闪过一抹诡异亮光，“谁要是真敢在我的地盘惹是生非，杀无赦。”
张则风风火火地跑去跟一堆孤魂野鬼挑事，又大摇大摆地回到屋里。快要进门时，脚步一顿。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李寺一个控制不稳，直接栽进他的身体，魂魄重叠在张则体内，只探出一个脑袋在张则胸口。
张则低头看着胸口上的脑袋，“怎么？还想跟我回家继续压我的床？”
李寺表情有些别扭，如果他还是个人，此刻应该实在脸红，“咳。”他清清嗓子，“我把你带去老巢招惹那么一大群鬼，他们肯定恨死我了，我才不要回去自投罗网。”
张则沉默片刻，“先把你的头从我身体里拔-出来。”
李寺听话的把脑袋拔-出来，厚着脸皮跟张则进了屋里。
张则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先前还乱作一团的屋里被整理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被他剥干净的床板上，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棉絮被褥。都是些他白天拿出去洗洗晒晒的东西。
余光一闪，一片素色。
张则看见了白天不告而别的背后灵，对方正飘在空中，淡漠的视线投在他身上。片刻后，瞥向站在他身后的李寺。
李寺缩了缩，藏到张则身后。
“这，这些都是你整理的？”张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背后灵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语。
张则嘴角一咧，望向那张自己根本记不住样貌的脸，“那么贤惠？”
背后灵飘到一边，不理他，只留下一道冷冷清清的修长背影。
张则嘴角咧得得更开了，一头栽进床铺，含笑看向背后灵，“怎么？还闹别扭？”
李寺偷偷摸到张则身边，半边身体嵌入床板，低声，“他是谁啊？”李寺盯着背后灵的脸看了半晌，最后莫名其妙的抠抠头发，他怎么觉得，自己对那张脸，看了跟没看一样？
张则故意拔高声音，“谁知道是谁啊，大概是我魅力无边，才让某位神秘的大人物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不愿离开了。”音量再次扬高，“是不是啊？”
唰。
一阵利风拂过。
背后灵突然飘到张则正上方，冷冰冰的视线投射在他那张欠揍的脸上。
张则眨了眨眼睛，厚颜无耻的望进背后灵宽大的袍子下，白皙的脚趾，光滑的脚背，接着，是肌肉线条优美流畅的小腿，再往上……
张则痞气地吹一声口哨，眯起眼睛，那气势，那眼神，可谓是邪魅狷狂，霸气十足：“啧啧啧，没穿裤子？想勾引……”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张则就感觉一抹素色悠悠然然飘近。背后灵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住张则身下压着的单边以及棉絮的边缘，向外一扯。
咚，一声闷响。
“嗷！”
张则抱着枕头，惨叫着，连人带被子一起狼狈地滚到地板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
邪魅狷狂，霸气十足什么的，都是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