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梅尔是位西班牙伯爵,不过是位“贫穷”的伯爵。他虽然在安达卢西亚有两家工厂以及一个葡萄酒庄园,赚得也不少,但要维持他的曰常开销和贵族排场,就显得手头拮据了。至少,祖上传下来的那座古堡以及里面的艺术品,每年的维护和安保费用就让他的腰包瘪了一大块。
三个月以前,一个中国人找到他,说是想要租用他的古堡拍电影,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在他看来,电影这个东西根本谈不上艺术,斗牛、骑马、狩猎、击剑和歌剧,才真正配得上他的贵族身份。
不过很快他又改变了主意,原因很简单,那个中国人之所以找他,居然是因为奥黛丽赫本推荐的。伊斯梅尔与奥黛丽赫本的祖上都是英王爱德华三世,前些年奥黛丽走红的时候,两人认了亲戚,这些年奥黛丽息影后,常在比利时、荷兰和西班牙等地走红,就经常来他家里拜访。伊斯梅尔的妻子贝尼特就跟奥黛丽赫本是闺中密友,奥黛丽开口,即便他不答应,他的妻子也会答应的。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王梓钧来到西班牙后,把剧组人员安排下来,自己带着李京浩前去拜访。至于西恩,这个小伙子已经开学了,正在学校读书呢。
“先生,请跟我来。”管家躬身行礼,带着王梓钧进去。
眼前这座听说修建于十五世纪的城堡,混合了哥特式与罗马风格,远远望去,有一种冷峻、威严之感,又带着一种雅致的神圣。
进入城堡大门后,里面树木花丛掩映,一切的建筑设施都是中世纪的样子,就连里面守卫和仆人穿的都是复古装束,这让王梓钧反复瞬间回到了几百年前的欧洲。
是个养老的好地方,等老子年纪大了,也弄一座城堡来住。王梓钧的目光扫过眼前的景致,心中冒起这个念头。
“先生,伯爵大人和夫人就在里面。”管家对王梓钧提醒了一句,才敲门道,“伯爵大人,扎克利先生来拜访您了。”
“请进。”屋里传出来声音。
王梓钧随着管家穿堂入室,这里面的摆设极具艺术气息,角落里摆放着中世纪的盔甲、雕塑,还有一两件中国的瓷器,墙壁上都是欧洲的油画,王梓钧看了一下,他一副都不认得。
伊斯梅尔安特利普伯爵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穿着一身紧身的西装,长得又矬又矮,个头还不足一米七。而伯爵夫人却身材高挑,骨架子很大,看上去比她的丈夫年轻得多。
“你好,安特利普伯爵!你好,伯爵夫人!”王梓钧微笑道。
伊斯梅尔还没说话,伯爵夫人贝尼特就有些矜持地笑道:“你就是来自中国的扎克利王,噢,真是位漂亮的年轻人。”
王梓钧捏着她伸出来的带着手套的手,行了一个吻手礼后,说道:“谢谢您的赞美。”
伊斯梅尔伯爵冲王梓钧勉强地笑了笑,握手的时候点到即止,说道:“请坐!”
王梓钧垂下的手指敲敲一勾,李京浩便捧着礼物上来,王梓钧道:“这是来自中国的上等茶叶和刺绣,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伊斯梅尔冲管家看了一眼,管家就上来接礼物,伯爵夫人把丝绣打开一看,顿时瞠目结舌,惊叹道:“天啦,这不是画上去的吗?”
王梓钧送的丝绣却是大名鼎鼎的蜀绣,而且是双面绣,一边绣着鱼戏牡丹图,另一边是孔雀翠竹图。一眼看去,那金鱼就像是活的一样,牡丹花也像是在迎着春风绽开;另一面的翠竹就像是要滴出绿色的墨来,白色的孔雀羽毛给人一种像是用真羽毛贴上去的感觉。
作为一个西方人,贝尼特夫人实在无法想象,这薄薄的近乎半透明的丝绸之上,为什么两面都能绣图案,而且都如此完美。
就连一直态度冷淡的伊斯梅尔也惊讶了一下,忍不住捻着丝绣看个究竟,惊叹道:“神奇的东方艺术品。”
王梓钧微微一笑,当年国共内战结束,不少大陆的艺术家匠人跑到港台地区,能人无数。王梓钧这张蜀绣,不过某位蜀绣高手作品中的一件精品而已。
贝尼特夫人突然说道:“亲爱的,你不是正在为挑选礼品烦恼吗?这不正好就有一件。”
“你说用这个丝绣送给卡洛斯殿下?”伊斯梅尔问。
“当然,这不正好合适吗?”贝尼特说。
王梓钧站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额头上滴下汗水——这两位正是太奇葩了,当着客人的面谈论转送别人的礼物。
伊斯梅尔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冲王梓钧笑笑说:“真是抱歉,我们在讨论送给一个大人物的礼品,没有比这件神器的东方艺术品更加适合了。”
王梓钧笑道:“没有关系,这件丝绣现在是您的私有物品,您有权决定它的处置方式。”
伊斯梅尔对王梓钧的态度也没那么冷淡了,走过来搭了搭王梓钧的肩,笑容和善地说:“中国人,你能讲一讲这件艺术品的来历吗?”
王梓钧不知道他要送给谁,但想来是个大人物。既然如此,那礼物越有来头,送礼者就越有面子,王梓钧干脆开始添油加醋地胡扯:“这种丝绣叫做蜀绣,起源于红色中国的西南行省四川,这种技艺已经有两千年的历史了。您手中的这一件就更了不起了,它是清朝时候皇帝的贡品,以前只能皇帝才能玩赏,就连位高权重的皇族都不能看。后来中国战乱,它被一个宫廷的侍者偷到出来流落民间,最后被我高价购得。而且这件艺术品,在皇宫中用特殊技术保存的几百年,根本没留下时间的痕迹,就连现代技术都鉴定不出来。如果您要把它当做礼品的话,我建议您请一个工匠将它做成屏风,这样看起来更加高贵和实用。本来它以前也是有屏风的,不过出境的时候太麻烦,我让人把它拆掉了。”
“哦,是吗?居然是清朝皇室的物品,难怪如此精美。”贝尼特夫人显然把王梓钧的话当真了。
伊斯梅尔摸了摸丝绣,心中有些怀疑,如果它的来历真这么离奇,王梓钧会拿来送他?不过他却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事实上,王梓钧越吹得厉害,他就越好送出手。
伊斯梅尔的赠送对象,正是西班牙的下任元首继承人胡安卡洛斯。统治了西班牙36年之久的读才者弗朗哥已经病入膏肓了,八十多岁的弗朗哥今年以来已经发病数次,离进棺材只差一步。
如今的西班牙对外宣称是君主国,但却是一个读才政斧,弗朗哥宣称自己是终身国家最高元首。弗朗哥一旦死亡,继任元首之位的胡安卡洛斯又是西班牙末代国王的孙子,像伊斯梅尔这样的落魄贵族,自然就开始思想活络起来。
如今,这些贵族们已经私下地联络好,只要胡安卡洛斯一旦上台,他们就马上利用自己手里的力量帮助其恢复君主制。
如今西班牙的政局差不多已经确定,胡安卡洛斯恢复君主制也赢得了许多有能力的人支持。伊斯梅尔虽然贵为伯爵,但无论是经济还是政治影响力都很弱,若想在新君即位后得到更多的好处,自然就要提前搞好关系。
给大人物挑礼物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直接给钱,伊斯梅尔那点钱根本不够看,那么就只有送艺术品了。伊斯梅尔的城堡里倒是藏着不少古董,但其中欧洲的艺术品在弗朗哥早期的血腥读才时期为保住自己的财产,伯爵大人已经把它们送光了,只剩下一堆没有多少人看得上眼的中国书画和少量瓷器。
伊斯梅尔现在手里只有一副毕加索的油画能拿得出手,但这幅画必须送给一位弗朗哥手下的实权人物,而王梓钧这件丝绣正好合适给储君。神秘、精美,让人一眼看去就会惊叹喜欢的中国艺术品,应该能引起胡安卡洛斯的注意。
在伊斯梅尔心目中,王梓钧这件刺绣可比城堡里那堆中国书画有用多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扎克利先生,你解决了我的一个大烦恼。”伊斯梅尔道。
王梓钧说:“不,你太客气了,这次拍电影的事情还需要麻烦您。”
“作为回报,我想送你一件中国的艺术品。”伊斯梅尔道,“中国人,原来参观我的收藏室吗?”
“当然。”王梓钧道。
王梓钧随伊斯梅尔夫妇来到收藏室,顿时被惊住了,你妹的,入眼全是中国的古董。不过奇怪的是,这些中国古董大多是书画作品,其次是刀剑和青铜器,而瓷器,仅仅只有两三件。
“这些都是从中国来的?”王梓钧突然回想起八国联军侵华。
“是的,我祖父当年从一些士兵那里买来的。以前更多,不过很可惜,大多数精品都送给长枪党的党徒了。你知道,那些该死的法西斯分子,四十年前在西班牙清洗了五十万异己分子。”伊斯梅尔有些黯然神伤,“就连祖父传下来的那副达芬奇的作品也没有保住。”
王梓钧走了两部,在一张山水画前停下,定睛一看,落款居然是赵孟頫,乃是一副《溪山松雪图》。
“令祖父,一定是一个大收藏家。”王梓钧口中恭维着,心里却在叹息,伊斯梅尔这样一个落魄贵族的收藏室里都有这么多精品,不知道有多少中国艺术品散落到世界各地。
“当然,我的祖父不但是收藏家,而且还是一位画家。毕加索年轻的时候,还曾经受过他的指导。”伊斯梅尔自豪地说。
王梓钧心想,那你可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了,居然将爷爷留下的东西送出去大半。
“中国人,选一件吧,挑一件你最喜欢的。”伊斯梅尔说道。
这满室的收藏,其实伊斯梅尔并没有当回事,他觉得最宝贵的西方艺术品和中国瓷器早送光了,留下的都是些无人待见的东西。这个时代,欧洲从衰败中走出来还没多少钱,中国大陆还是计划经济,香港台湾的华人富豪曰子也并不像后世那么阔气。所以说,这些中国古董除了在某些爱好者手中之外,其他人根本卖不出价,也无人购买。
王梓钧舒了口气说:“伯爵大人,这里的东西我都很喜欢。不知道你能不能售卖几件给我?”
“你要买?”伊斯梅尔惊讶道,“当然可以,你要买哪些?”
“全部,这里全部的中国古董。”王梓钧说。
“全部?你开玩笑吧,这里可有上百件。”伊斯梅尔不是不打算卖,而是担心王梓钧的购买能力。对于这些中国古董,特别是字画,他根本没有什么兴趣,事实上,他对本国艺术家毕加索的画也没什么兴趣。外面墙壁上装饰的油画,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品味而已。
伊斯梅尔的祖父去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屁孩儿,他的父亲后来又死于西班牙内战,从此家族就衰败下来。没什么才能的他,为了维持生活,除了赠送以外,可是卖了不少藏品,现在留下的都是低价不肯卖、高价卖不出的。
“我是认真的。”王梓钧说,“虽然我不是什么艺术家,也不是收藏家,但这些东西来自中国,我碰上了,就有义务把她们带回去。”
“你是个爱国主义者?”伊斯梅尔笑道,“很令人敬佩,这里的中国古董一共有一百零七件,你准备出多少钱呢?”
王梓钧一半实话,一半装傻说:“我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您看该多少钱合适?”
“三百万美元如何?”伊斯梅尔道。
“什么?三百万美元?”王梓钧失声道。
伊斯梅尔道:“贵了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