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行之
女人的自信源于容貌，男人的自信源于事业。
chris的一举一动就像慢镜头回旋播放，以此观照我自以为是的成就和自我感觉良好的非凡魅力。抬头望去，烈日下的耀世办公楼好似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前台小姐依旧礼貌向我问好，只是专属电梯里再也没有多余的位置。我和所有普通员工一样，吃着便宜的盒饭，操劳着手头的工作，忙得昏天黑地还要时刻提心吊胆，什么时候又会被扔文件。
楚瑜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弯腰给chris报告项目进展。偌大的会议室内，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朝我望来。铃声一阵高过一阵，我才想起在这重要关头竟然忘了......静音。
“出去，三分钟后进来。”chris指指门外，眼神示意很明显。
韩行之唯一的长处，就在于脸皮够厚。即使面对众人摇头叹息我这不成材的作为，依然能够熟视无睹、镇定自若忙活自己的事。
白亮的屏幕上出现陌生的号码，我犹豫着接通，对方的声音吞吞吐吐：“喂，韩行之。”
我这才缓过神走到一旁的角落，悄声回答：“楚瑜？你终于愿意找我了？”
手机那端有片刻空白，紧接着响起楚瑜微弱的声音：“我找你有点事，你忙吗？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了，抱歉。”
“现在是有点事，晚上吧，晚上我找你。”
楚瑜的电话来得不巧，chris给的三分钟很快过去。推开会议室紧闭的木门，市场部门代表正在侃侃而谈，语气在我听来没有一丝停顿。
**
晚上八点，恒美广场。
楚瑜和我约定地点，周围亮起五彩缤纷的灯光。广场中心的喷泉还在汩汩往外冒水，她赶着步子飞快跑到我面前。
广场外缘的长椅上零零散散坐着几位路过休息的人，楚瑜额头冒着汗水，我掏出纸巾递过去。她的眼睛把我望了几眼，低声说道：“谢谢。”
“没事。”
我和她并排找到空处坐下，没有急着开口问明来意。楚瑜神色憔悴，好一会儿才说出心里话。
“我来上海不久，也没什么亲戚朋友，要不是事出突然，也不会想到请你帮忙。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认识的朋友，可以帮我介绍一份工作。”她像是为了解释清楚，右手随之挥舞起来，“工资不用太高，真的，我就是想换个环境而已。”
“你别这么紧张，员工对工资要求再高那也是她辛劳的所得。我会帮你打听，放心。”
楚瑜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慢慢舒缓过来。她和从前实在太过不一样，按照往常的性格，打死也不会向我开口求助，毕竟我在他眼里的形象......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很抱歉我不能一一给你解释。以前在大学，我就羡慕你和隆晨，虽然你辜负了大家的期望，但是这段回忆不能抹灭。总有一天你也会知道，在你们眼中顺理成章的事情在别人看来，是如此无可奈何。”
夜渐渐变深，我力求送她安全到家，楚瑜最终没有拒绝。拥挤狭小的巷道内，散落一地的杂物酒瓶。出口处俨然一片黑暗，连路灯也没有。
“这里的路灯前几天坏了，也没人管，你小心。”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摸索。好不容易到达她家楼下，可眼前的场景实在让我惊呆。
我从来不知道在上海某处僻静角落里隐藏着这般坍圮的筒子楼，它与上海繁华的面貌格格不入。松松垮垮的围墙似乎快要倒塌，只剩几户人家中露出点点亮光，楚瑜就住在这种地方。
“那个.....你要上去坐一会儿吗？”她望着我开口。
“没事，送你回家我就放心了，你先上去休息，这两天我就给你答复。”
楚瑜没再挽留，只是打开手机的灯光照在漆黑的楼梯口，转身走了进去。我顺着来时的方向找到停车的地方，迅速给陈墨拨去电话，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带着三分调笑。
“见鬼了，深更半夜没有陷入温柔乡，竟然想起我来。”
我懒得跟他贫嘴，直奔主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前段时间听说你们杂志社正在招实习编辑，我这边有个人推荐。”
陈墨敲键盘的声音撞进我的耳膜，嘴上却没有一丝停顿：“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没安好心，谁？我告诉你，我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松口，你要记住我的大恩大德。”
“行了，行了，改天请你吃饭。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把人带过去。”
“后天吧，这两天有活动，忙不开身。”
两天后，我带楚瑜来到陈墨的杂志社，楚瑜倒是有些紧张，时刻朝我望着。好在陈墨不是出尔反尔故意刁难的人，他很详细地交代了注意事项和工作内容，楚瑜的适应能力很强，对工作环境也感到满意，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陈墨交代助理把楚瑜的事情安排好，挤眉瞪眼地对我说：“新女朋友？这么上心。”
我没好气地把他扫了几眼，才解释：“胡说什么，大学同学。她最近遇到一点麻烦，想请我帮忙，我想你这边刚好有空缺，就带她来看看。”
陈墨朝身后看去，隔着玻璃窗的距离，楚瑜正低头收拾桌上的东西。她的动作很小心，生怕弄坏了什么东西。
“好吧，听你的形容，她应该对文字方面还比较敏感，希望表现不会太差。”
突然，我想起一个很重要的茬。
“对了，你隔壁的那套公寓租出去了吗？”
陈墨耸耸肩膀，无奈地说：“不巧，一个月前刚签订租房合同，人家一年的定金都付了。”
“人搬进去没有？”我又问道。
“干嘛，别告诉我你想把这位推给我。”陈墨指指楚瑜，恍然大悟般看向我。
我伸手撞撞他的胳膊，凑近他的脑袋低声开口：“别胡说八道，我这位同学......怎么说呢，她最近确实是出了一些事，一个女孩儿自己住外面，我不太放心。况且她住的地方环境不好，离公司也远。这样吧，我出双倍的钱，你跟那位租客商量一下。这件事别告诉楚瑜，我怕她心里难受。”
“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是这么细致入微的人，怎么，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如今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陈墨取笑归取笑，办起事来却是毫不含糊。楚瑜住房的事情很快得到解决，她给我打电话的语气很轻快，只希望这一切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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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志社内，昏暗的房间里只剩角落传来的一丝亮光。
陈墨悄声走近，才看清对方的面容。楚瑜正伏在桌面写着什么，眼前突然笼罩的阴影让她猛然抬起头来，对上陈墨打量的目光。
“还不走？”
“还有点资料没看完，你先走吧，没关系。”楚瑜放下手中的笔，望着陈墨温声开口，“那个，谢谢你。”
“谢我什么？你最应该感谢还是韩行之，他那个人太不靠谱，想不到还有如今靠谱的一面。”陈墨顺势拉过座椅在楚瑜眼前坐下，他发现自己可能真的误会了什么。至少楚瑜认真的模样不会让人想到，这是靠裙带关系才进来的实习编辑。
楚瑜失神地笑了一声，才陈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他呢，大学时候还算比较正经。偶尔满嘴胡言乱语，大多数时候还是很顺从的。尤其是隆晨......”楚瑜自知失言，话语戛然而止。
“隆晨？”陈墨拍拍脑袋，大喊出声，“模特隆晨？你说的是她？”
“你知道？”
“几个月前我们杂志社负责请她做了一期嘉宾，谁知道摄影师家中临时出了事故，我找韩行之帮忙的。我就说他看人家的眼神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想不到这背后还有如此狗血的一幕。”陈墨震惊之余大笑出声，一不小心把桌上的笔蹭到了地上。
楚瑜见状，弯腰寻找。陈墨也弓身四望，两人的脑袋就这样撞到了一起。幸好签字笔只滚落在桌脚旁，楚瑜很快找到并捡了起来。
“我和隆晨是大学室友，毕业之后也就没见了。想当年韩行之被我骂得狗血淋头，一句话也不敢回应，现在反而是我求着他帮忙。”
楚瑜神色有些低落，陈墨宽慰地说道：“他就是那么一人，虽然比较喜欢自我欣赏，但对朋友确实无话可说。你可千万别以为自己是走了他的后门，我是看过你写得文章才决定录用你的。”
楚瑜抬眸，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是真的，虽然只是一份实习编辑的工作，但是也有相应的能力需求。你对文字很敏感，写出来的东西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是最难得的。”
陈墨安慰人倒是有几分功力，楚瑜的脸上终于恢复笑容。窗外黑色越来越浓，呼啸的夜风敲打着玻璃，大雨倾盆的前奏。
“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看样子是要下雨了。”陈墨从椅子上坐起来，等到楚瑜收拾好散乱的文件，两人才并肩向外走去。
“所以，你因为隆晨的事情把韩行之骂了一顿？”
“是，所以很后悔。”
“为什么？”
“万一他恩将仇报，对我实行严酷的报复手段呢？”
楚瑜说话的时候，嘴角挂着一丝笑容。陈墨了然点点头，不无叹息：“问世间情为何物，只道是一物降一物。楚瑜，欢迎你。”
汽车很快停在巷子口前，楚瑜刚准备说出道别的话，对方却抢先开口：“我觉得这里离公司有点远，你上下班会不方便。我家对门邻居最近刚搬走，房子空了下来，你愿意搬过去吗？”
楚瑜不可思议地望着陈墨，嘴巴微张。
“房东是我朋友，所以可以优惠。”
“我想想吧，明天给你答复。”
陈墨一路上哼着小曲儿，顺便拨通了某人的电话，一通狂笑：“我说你当初恶毒的小眼神是为了什么，原来是为了隆晨。可怜一颗真挚的少男心，被人践踏在地。”
“世界上最难改变的两件事——容貌和智商，很不幸，你都缺。我早就说过报纸头条上的男人是我，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反应的？”
陈墨咬牙切齿以表示自己的不满：“废话这么多，人家不也没有承认你的地位？楚瑜的事情搞定了，说是明天给我答复。我发现你这同学还挺有意思，看上去沉默寡言，一说到你们大学的话题简直生龙活虎。”
“你不懂，替我好好照顾她。”
两人挂上电话，陈墨优哉游哉地往家里走去。走到门口，忽然转身看了一眼对面紧闭的门扉，轻轻笑了一声。他并没有意识到，这笑容究竟是怎样的笑容。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