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行之
“韩......小韩，麻烦你跑一趟市场部，把这些资料交给小刘。还有这些账单，拿到财务处核实，申请审批报销。”小助理红着脸把东西递到我手上，舌头也开始打结。韩经理？小韩？唯一变化的只是称呼。
女人多的地方就有八卦，例如我此时所站在的男厕门口。在和女厕相隔的洗手池边，两个打扮分外妖娆的女人正对着镜子涂涂抹抹，一层层白粉用力往脸上推，丝毫不觉得有违和感。而我不幸又站在尴尬地位置，恰巧两人的声音悠悠传来。穿着恨天高鞋子的女员工率先开口：
“刚刚看到韩经理了吗？真是想不到，堂堂董事长的儿子会变成这样。”
旁边的矮个子女生调笑似地撞撞她的胳膊，悄声笑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不过我猜你应该没有机会，总办处的一群饿狼正狠狠盯着呢，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谁会放过。”
一旁的女生听了她的话，大约有些不高兴，随即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而望向同伴开口：“那也不一定，要能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还会等到现在？况且......”她抬手托托自己不算丰满的胸脯，眼睛横斜，“说不定人家就好我这口呢。”
“啧啧啧”，两人笑着打闹起来，直到定眼看见我负立着双手，缓缓走近水池边上。
“说实在的，我还真不好你这口。”
我的话让眼前的高个女生立即石化，同时另一位女员工自觉低下头去，一副聆听教训的姿势。
“当然了”我抬起湿漉漉的右手，指向垂头丧气的那位，“你也没戏。”
听墙角原来是一件这么有意思的事，我十分恶趣味地享受被腹诽的感觉。话说，市场部的男员工也不少，怎么就没降住这些爱说三道四的长舌妇？
这是我回归基层的第三天，用老头子的话说“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本位好好学习吧”。学习谈不上，端茶送水和道听途说的功夫倒是长进不少。我也没觉得自己有端得起来的架子，说实话，没有我爸我什么都不是吧，多么痛的领悟。
所有和金钱发生关系的话题我都可以昧着良心呼应，唯一一点，自从chris到来，那些四处打听我消息的人似乎不见了，那些起哄者喊八卦的人也不见了。大家的眼光以极其自觉而又*裸的方式挂在chris身上，虽然他即将成为已婚男人，这也不能抵挡雌性动物在特殊时刻发出的特殊暗号。
正低头玩着俄罗斯方块，办公桌前的巨大黑影遮住我的整个光线。默默抬头，老头子正横眉倒挂怒不可遏地指向我的鼻子，话语里也带着一丝颤抖：“你，跟我过来。”
“快点。”
“你说说你，怎么就不知道吸取教训。我把你安排到基层不是让你自甘堕落，而是要让你奋起直追。我说你进公司时的斗志昂扬都被狗吃了？当初喊着叫着要进行项目改革，好，你改，结果呢？”
这是我站在董事长办公室的第三十分钟，怒骂声依然没有停止。那架势恨不得在我饱受折磨的心灵上再狠狠插上几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人真正觉悟过来。
“我也没说不认真工作，你把我赶到现在的位置根本没让我好好工作啊。”
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咕咚”一口咽下去。
“是我赶你吗，现在是我赶你吗？你进公司那点心别以为我不知道，既然决心要做就拿出成绩。就你现在吊儿郎当的模样，我看你也干脆别来了，直接去找隆晨，看人家会不会正脸看你一眼。”
最温和的人总能说出最伤人的话语。旁人总能很轻易抓住我的短板，就像隆晨，就像我爸。
下午的高层会议直接变成韩行之批斗大会，我的本意是死也不会参加这种丧权辱国的会议，更别说把自己的合约书拱手相让。没办法，当你的老子提着你的耳朵就差喊出要让你断腿的话语，逼迫你去做曾经夸下海口的事业，你......无计可施。
chris谦和而又温逊，话语里没有带任何优越感，但又能让人精准地接收他新奇的观念和想法。不是被动的强迫灌输，却像和风细雨般让人连连称赞。相比之下，我畏缩的态度反而给了自己很好的下台阶。
所有人陆续离开会议室，chris低头收拾桌面散落的文件，忽然敲敲桌沿，抬头朝我望来。我只是动作稍慢了一步，就因此遭受对方注目般的审视。
他率先开口：“很高兴和你成为同事。”
chris的话的确让人惊掉下巴，你能体会当站在眼前的上司说出这句话，而你却莫名其妙的心情吗？
“我也是。”我兀自回过神来，面含微笑伸过手去，这是成熟男人行为处事的标志，再次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和chris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门外聚集的群众立即散开，找洗手间的找洗手间，路过的路过，他们跟我打着哈哈，我当然回之以哈哈。
“小韩，chris找你。”
“小韩，chris的文件。”
“小韩......”来人的话还没说完，当下被我硬声打断：“有事不能一次性说清楚吗？”
她讪讪地把文件放在桌前，低声回答：“我也没办法，chris的命令。”
什么时候开始，初来乍到的chris成为众人心中的神，他的话就是不能违抗的圣旨？作为刚刚被革职的上司，我也不知道这张老脸要往哪儿放。
总经理办公室的铭牌依旧光辉灿烂地挂在门檐上方，半掩的缝隙内可以看见男人专注的姿势。他的左手正来回翻着文件，右手不断滑动桌面鼠标，眼睛在手边纸张和电脑屏幕上来回巡视，丝毫没有停顿。
我挺直脊梁伸手敲门，“铛铛”两声过后，他才从桌前抬起头朝门外看来。
“进。”
这并不算仇人相见的场面，chris面含微笑的招呼让人觉得这背后的过多揣测只是我一个人的胡思乱想。他站起身带我走到沙发前坐下，几天的时间，整座房间的布局已经完全变样。看得出chris是位干净利落的商人，举手投足之间总有大家风范。相比之下，我大概真的只适合拍拍照、跑跑腿。
“坐，很抱歉把你叫过来，有些事我想有必要做出交代。”他的身子微向前倾，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望着我的眼神十分真诚：“这几天忙于工作的交接，从前的企划案我也有看，相关问题董事会也有提及，你怎么想的？”
我仰身靠在沙发后背，无所谓地开口：“没怎么想，能力不足。”
“我看了你的和柯董的投资协议，问题很大，重点是你明明知道问题很大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chris雷厉风行，一针见血，其实背后的原因他早有所有耳闻，只是从我口中得出的答案能让他真正明白——自己坐上总经理位置的价值。
“关于这个问题我不想深究，错了就是错了。目前的状态不也很好？你继续做好你的本职工作，至于我，我想你不会轻易放过吧。”
我的话让他失声笑了出来，事实上，我至今不明白这笑容背后隐藏的深层含义。他的能力和表现不亚于任何一位和我类似的“经理人”，我想，在今后的日子里，他最大的收获便是在工作上对我的无声打压，而我却无处可说只能认命的苦恼。
“嘿，别这样的表情。董事长的意思大家都懂，然而我也没有觊觎本该属于你的位置。我未婚妻想回国生活一段时间，我想，我应该尊重她。”chris很开心地在我面前提起他的未婚妻，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这种笑容只会属于恋人间的心有灵犀，他大概很爱他的未婚妻吧。
未婚妻，曾经距离最近的三个字，如今却是遥不可及。
“听说你是回国结婚的，什么时候？”我悄然问出声，chris的神态也逐渐放松，声音洋溢淡淡的幸福：“下个月十号，所以，今天找你过来是有另外一件事。”
“什么？”
“那个......我想请你当我们婚礼的伴郎，你看可以吗？”
chris的邀请让人心生疑惑，他是真的缺心眼还是淡泊名利，再怎么说眼前坐着的我，即使不是对手也不该是亲密无间的朋友啊？
“为什么？”
“虽然很难说出口，但是我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我的未婚妻不知从哪儿听说，公司的前任总经理曾经是位风云人物，她想见见。”chris停顿片刻，接着开口，“她还说，如果我不能顺利把你请去当伴郎，那么我们的婚礼将无限期推后。”
他似乎很艰难又很难为情地说完整句话，只是等着我的回答。这一出又一出的戏码十足勾起我的好奇心，谁会对我有所了解不惜以自己的终身幸福相逼？
“那么是否方便告诉我你未婚妻的姓名？”
chris轻声叹了一口气，轻声开口：“她似乎早就猜到你会问这个问题，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我猜，chris一定是一个有梗的人，才会把未婚妻的话奉为口头圣旨。现在倒好，我什么消息也没得到，反而被迫参加他们的婚礼。求人办事反倒变成派人办事，从始至终，我大概是最悲剧的前总经理。光辉事迹名扬四海倒是可以接受，只是希望三年的黑历史不要被察觉才好。
“我觉得你们俩挺配的。”
chris疑惑地望向我，回答道：“什么？”
“你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语都为我们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妇唱夫随。”我收回伸开的双腿，漫不经心的眼神划过对方局促的脸庞，心里暗自笑了三声。对于这场婚礼，我竟然有些期待。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