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行之
“上午十点，市场部和财务部会做季度报告；下午两点，约了迅升的张总吃饭。”
“还有吗？”
“啊？没......没有了。”
秘书站在一旁结结巴巴，像在琢磨上司的心意。我转转手中的签字笔，意味深长地开口：“六点，君宜大酒店，我做东，请同事们吃饭，ok？”
“好，我就去通知。”秘书混沌的眼神下带着难以置信，好像我从没做过什么失信于人的事情吧。她转身离开，步履飞快。隔着一扇门，也能听见外面刻意压低的欢呼声和尖叫声。
“小boss今天是有喜事要宣布吗？这么隆重？”
“不至于吧，我看是为了犒劳大家前段时间忙项目的辛苦，尤其是我们市场部，整夜整夜加班。”
“哈哈，管这么多，晚上使劲吃就好了。”
“不行不行，这是第一次和顶头上司吃饭诶，要保持良好的形象。小刘，把你新买的口红借我用用。”
“大姐，这才几点钟，你的表现也过于亢奋吧。”
隔间的同事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我的行为背后有何深意。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原因，纯粹是想慰劳所有员工对我工作的支持和理解。顺便看看电影，那什么......隆晨的电影不是刚上映吗？
一大波人火急火燎赶到预定好的包间，所幸大家落座后，没有表现出拘谨的神色。工作上的东西不宜带到生活里头，这是我一贯推崇的理念。只是公开场合难免被人谈及八卦，虽然只是偷偷打量和小声交流。
“谢谢小boss的款待。”对座的女员工豪迈地举起酒杯，忽然伸手遮住嘴巴，神色尴尬地朝周边人望望。
“那个......总经理，小刘喝多了，她不是故意的。”被称作小刘的女员工低着头，如临大敌。
她大约把我想得过于严厉，又或者以为我是不近人情的家伙。小boss，这个称呼倒是不错。可惜还是沾了*oss的光。
“您好，您的菜已经上齐，请核对菜单。”
仿佛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转过头却发现，眼前出现的人竟然会是她——楚瑜？她平静的脸在看见我的瞬间立即变得仓促，神色闪躲。几秒的对视后，忽然转身往外跑去。
我见状，迅速从座位上站起往外追去，只可惜包厢外复杂的结构设计让她的身影迅速隐没在昏暗的灯光中。
那人是楚瑜？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还有，楚瑜为什么要躲开不愿意见我，明明当初指着鼻子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人正是她。
摸索着回到包厢后，同事们都噤声等着我的发话，只是因为我身为上司的举动确实不合常理。所有的疑问搅在脑海成了一堆乱麻，吃饭的兴致更是大打折扣。
我的情绪对身边人多多少少产生了影响，显然席间的热烈气氛骤然下降。以致于大伙儿结伴走出酒店，谁都不敢提接下来去哪儿消磨时间的话。
“总经理，我......先走啦，公司的报表还没做完，我得回去加班。”
“那，那我也走了，我男朋友在等我。”
“哦哦，我也是，手头还有很多客户资料......”
各人开始找各种借口作势离开，我猜想她们大概是误会了，忙不迭收起情绪：“说好了今晚要把时间空出来，包场的电影不想看？”
就在互相推搡我犹豫间，一群人走近了酒店旁的商厦。巨幅的广告牌上挂着最新的电影信息，隆晨和林舫坐在怀旧的公交车上相视而笑。我仰头看着隆晨嘴角满溢的笑容和手指尖的细微动作，心中感慨万千。
而最令人感慨的是，楚瑜熟悉的背影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她的身体站挺直，在看到隆晨的画像和海报时，微微停住脚步。
我知道，她一定是楚瑜。
三年的时间会带来很大的改变，你的举止行为和衣着打扮会变，而留在骨子里的感觉却始终不会改变。
她静默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迎面走来一位女生拍拍肩膀，她才慌神拉拉手中的包，随后和那人笑着离开。
楚瑜望着海报，眼底带着复杂。她大约没有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我，或者说是我们。
“楚瑜。”我的声音很大，即使是喧闹的街头，也能清晰地落入对方耳中。楚瑜听到身后的喊声，脚步突然停顿，随即走得更快。
“楚瑜，楚瑜。”我无视身边人诧异的目光，快步冲到楚瑜身边。果然，这就是楚瑜。即使她的面容憔悴略带苍白，眼睛也不复往日灵动的神采。
大学毕业前夕的女寝楼下，那是我和楚瑜的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气氛不融洽，更谈不上友好。我知道她所抱怨和指责的是什么，我和隆晨之间的事成为众多人心中的结，没有人可以解开。
楚瑜神色很不自在，左手紧紧抓住包包，指节突出。
“你认错人了，我们走。”她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使劲拉住身边人的手，往前走去。
“那你怎么不敢看我？”我退着步子拦在她前面，义正言辞地反问。
身边的女生拉拉楚瑜的手臂，一个劲儿地把我上下打量。良久，楚瑜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声地对她说：“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追上你。”
女生也没多问，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原地。
我看看周围，并没有其他可以坐下谈话的地方，只剩眼前一家还在营业的咖啡厅。
“进去喝杯咖啡吧，只当老同学叙旧。”
楚瑜没有开口，只是和我并肩走进咖啡馆。临窗的座位可以看见外面如潮的人群，舒缓的音乐配上昏黄的灯光，好像我们真的是在叙旧。
“有什么话说吧，我得回家。”她的双手紧握放在桌上，眉目低垂。
“刚刚也是你吧，虽然知道你对我印象不好，但是也不至于......”我的内心确实有些低落，曾经因为隆晨，我和楚瑜的交情也不算浅。很多时候，她都在我们中间充当着调解员的角色。只是后来，她也连带着恨起我来。
她的手背泛着黄色，粗粝的手指反复揉搓，好像在掩饰内心的慌张。
“都是过去的事了，当时年龄小，说话没有分寸，希望你别介意。”
服务员端上两杯咖啡，楚瑜伸手拿过就往嘴边送去。我明白，这些只是为了掩饰情绪。
“没有,我甚至觉得你说的很对。很可笑吧，我就是这么怂的人。对了，你什么时候来上海的？和隆晨联系了吗？”
“隆晨也在上海？对啊，人家现在是大明星了，不像我......”她喝咖啡的速度太快，一下被呛得大声咳嗽。
我把手边的纸巾递过去，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以为你回老家结婚了，现在......”
“我先走了，下次再联系吧。”
不知是我的话太过唐突还是楚瑜心事太重，她起身的动作格外急促，桌子瞬时发出“吱吱”的声音。我急切地从钱包里拿出名片，胡乱塞进她的手中。
“这是我的名片，有事打上面的电话，别忘了。”
她神色复杂地把我看了一眼，很快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我的视线外。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给她留下联系方式，直觉告诉我，楚瑜会需要。
走出咖啡厅，我才想起同事们早就被人抛诸脑后。还好，她们并没有愚蠢地站在原地等我。电影票是秘书提前预定好的，整个放映厅坐着的都是公司的同事。我赶到的时候，电影没有开始。
“咳咳，咳咳。”
“你嗓子怎么了？”市场部的小吴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不停地清嗓子。
“啊？哦，没事，有点口渴。”我拿过手边的水朝他扔去，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很痛苦。这小子，口渴怎么像便秘。
“哼，哼。”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提示声，傻子也知道这帮人在暗示什么。
终于，小吴凑过脑袋闷声开口：“总经理，其他同事要我问，刚刚那位......是您女朋友？”
“胡说八道。”
“那是您未来女朋友？”
我意味深长的把他看了一眼，小吴讪讪缩回脑袋，刀片似的的眼神朝周围扫去。
“枪打出头鸟，你不知道？”
“总经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这是被逼无奈。”
“好了，看电影，开始了。”
明亮的灯光瞬间熄灭，伴随着悠扬的片头曲，隆晨缓缓出现在屏幕上。三秒后，黑暗中的某人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
“为什么上面明明写着星耀投资，我们还要掏钱买票？”
“啊？对哦。”
“我以为我们是来看国际大片的。”
“咳咳。”
“好了，我给你们答案吧。”我颇为困扰地揉揉额角，开口说道，“因为有钱。”
忽然之间，所有的杂音消失。众人敛声屏气，一动不动地盯着大荧幕。这个理由，确实没有让人辩驳的地方。
我是带着神游的心情走出电影院的，不光因为隆晨的装扮和灯光师的技术让我惊艳了一把，更因为和她搭档的林舫确实.....深入人心。
“哎，这个......影片效果好像不太好啊。”
“怎么讲？”
“隆晨的表演好生硬，反倒是林舫的表现过于出彩，这样是不是......”
“我觉得吧，我要是吴骁，肯定不会追出去。”
“首先你得有个江淼？有吗？”
突然，被问懵的男士闭嘴了。
从众人闲聊的话里，俨然可以得出三个重要的信息。
第一，隆晨的表现差强人意。
第二，林舫的人气将会大幅度提升，其中主力是女观众。
第三，我的首次投资计划极有可能以失败告终。
这真是让人悲伤的事，不过没关系，她高兴就好。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