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1 / 1)

难得休了半日假,忽然闲下来,顾岩一时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天色还早,相比热闹的阳间,地府的日子过得百无聊赖,顾岩回了自己的房间,在屋里转了几圈,自言自语的说道:“难怪说习惯使然,被崔震山使唤了几日,放了半日假,竟然还不自在起来了。”

最后,顾岩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找出平日写日记的手札,砚台里的墨所剩不多了,顾岩有些发愁,他如今是实习期间,又没有俸禄可拿,到时纸墨用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去找崔震山借点儿。

顾岩胡思乱想的想了大半日,执笔沾了沾墨,准备写今日的日记,刚写了两行字,顾岩又停了下来,想起今日在阳间见到爹娘,他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沉闷,顾岩眼圈微红,长吁短叹大半日,最终又低头开始写日记。

又过了半个月,顾岩每日依旧周而复始的干着整理卷宗的差事,倒是崔震山却更忙碌了,自前几日开始,崔震山每日早出晚归,偌大一个‘生死司’,常常只剩下顾岩,他就是想找谁说话也不知该找谁,呆得久了,似乎感觉这里除了他,半个鬼也没有,久而久之,他开始学会在卷宗里找乐趣;

譬如说某年某地,某人因损毁佛身,死后下地狱被判抄写佛经两千卷,谁知这鬼生前不识字,于是在地府里先跟着鬼差学写字,只待抄完佛经才被允许投胎。又说某年某地,有妇人生前不积口德,死后被判棍刑,妇人受刑之时,还将地府上至冥君,下至行刑的小鬼全骂了个遍,后来这妇人投胎时天生罹患哑疾,一辈子也不能张口说话。

这日,顾岩一大早起来,刚进入‘生死司’的后堂,便看到崔震山坐在案桌前处理公务,顾岩看到他今日未曾出门,先是一惊,说道:“崔大人,你今日怎的在家?”

崔震山听到这个‘家’时,不免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外头的公务已处理完了。”

顾岩了然的点头,心头还是有些欣喜的,虽说就算崔震山在司里,也常常是一日也说不了几句话,不过有他同在,再怎么也比他独自待在‘生死司’好啊。

“崔大人,我去给你倒茶喝”顾岩殷切的为崔震山倒了一盏茶,又随口问道:“这几日,你还往外头去么?”

崔震山接过他递的茶盏,说道:“不知,需得听冥君的差遣。”

顾岩听这意思,崔震山短期内估计是不会外出了,他实在是太久没说话了,于是也不去整理卷宗,干脆就站在崔震山身旁与他说话,他问道:“你这些日子都忙什么去了,每日连你的影子也见不着。”

崔震山言简意赅的答道:“去阳间了。”

顾岩听说往阳间去了,顿时眼前一亮,虽说已当了鬼,但他还是舍不得阳间的繁华,他追问道:“去阳间做什么?”

崔震山低头批着公文,嘴里答道:“捉鬼。”

顾岩呆了半晌,随后震惊的说道:“人死后不是直接下地府么,怎的还需要你去捉鬼。”

崔震山懒得跟他解释,说道:“等你待久了,自然就会知道了。”

对于他如此敷衍的答复,顾岩微微有些不满,不过他什么也没表示,而是又接着问道:“那鬼很厉害么,还需崔大人你亲自去捉?”

崔震山终于停下来了,他两眼直直的望着顾岩不作声,顾岩被看得讪讪的,意识到自己似乎确实有些聒噪。

“你若是闲着没事,就把这堆卷宗誊抄一遍。”崔震山指着案桌上一尺来高的卷宗对顾岩说道。

顾岩摸了一下鼻子,默默的把崔震山批示好的卷宗抱回自己的案桌前堆好。

直待顾岩坐下来整理卷宗,屋里才渐渐安静下来,那顾岩就算坐在案桌前,每隔一时也会朝着崔震山看上两眼,只待他眼见崔震山案前又迅速堆起一大堆卷宗,这才惊觉自己一张纸都没有抄完,于是他连忙低下头,开始认真的当差。

不知过了多久,架子上安置的悬光镜发出一片亮光,崔震山抬头看了一眼,对顾岩喊道:“顾岩。”

顾岩抬起头,他放下手里的笔,问道:“崔大人,不知你唤我有何事?”

崔震山看着他,说道:“这是找你的。”

顾岩楞住了,他自来了酆都,除了崔震山,也就认识黑白无常,且做了这实习判官后,每日在‘生死司’只有一件差事,那就是整理司里所有的卷宗,再说‘生死司’除了他和崔震山,平日几乎不曾再有谁来来,是以顾岩听崔震山说是找他,不免讶异的问道:“是谁要找我?”

崔震山答道:“钱三顺。”

顾岩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他迷惑的走到悬光镜前,只见他们‘生死司’的正厅内,站着一个体态微丰的男人,那男人留着两撇八字胡,穿得十分富贵,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鬼,也不知来者究竟是何来历。

顾岩望着崔震山,能到‘生死司’来的,必然也是酆都里的鬼了,只是瞧这人的打扮,又不像是地府里的鬼差,他奇怪的问道:“大人,你如何知道这是找我的?”

崔震山瞥了他两眼;“整个‘生死司’里通共就我们两个鬼,既然是钱三顺登门,必然就是找你的。”

原来崔震山口内称呼的钱三顺生前是富贾一方的大商人,他爱财如命,死后家人给他烧了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好供他在阴间受用,按律来说,像他这生前没有作恶的人,本该进入六道轮回投胎,只是他阴间的财宝没有用完,偏偏又不能带着这些财宝投胎,于是这钱三顺无论如何也不肯进入轮回,冥君听说后,直接任命他总管地府的酆都钱庄,有那阳间烧来的冥钱,经由他的手,再发放给每个鬼手中,顾岩刚死不久,想来是他阳间的亲人,给他烧的冥钱,钱三顺这才亲自送过来了。

“去看看罢。”崔震山对顾岩说了一句,和他一道走了出去。

崔震山和顾岩刚进了正厅,那钱三顺便朝着他们拱拱手,脸上笑眯眯的说道:“崔判官,别来无恙。”

说起钱三顺,虽说同处一个地府,但崔震山本就公务繁忙,差不也有一百多年没见过他了,想当年他刚死时,崔家人也曾每年给他烧冥钱,那时都是钱三顺送过来,渐渐的,只有零星的冥钱,等再过了几十年后,就再不曾有人给他烧过冥钱了。

崔震山微微颔首,嘴里称呼他为钱老板,那钱三顺对他说道:“这两日,我酆都钱庄接到青州宋县寄给顾岩的冥钱,又听闻他如今寄挂在你这所,这才打发小鬼们送过来了。”

说罢这话,他又望着顾岩,说道:“想必阁下就是顾岩顾公子罢?”

顾岩点头;“正是。”

那钱三顺从身后的小鬼们手里接了几张纸,他递给顾岩,笑着说道:“这便是我酆都钱庄的票号,顾公子若是要用钱,只管去我钱庄去取就是了。”

顾岩接过来,只见那几张纸四四方方,上面写着‘酆都钱庄’四个隶书,还盖着朱红色的印章,上面的数目实在惊人,他瞪大双眼望着钱三顺,开口问道:“钱老板,这就是我家人给我烧的钱?”

钱三顺嘴角的笑容微微僵住,随后瞄了顾岩一眼,说道:“不是烧,是寄,这钱都是阳间寄来的!”

顾岩见钱三顺还特意强调这是寄过来的钱,不禁有些哑口无言,随他是寄是烧,都是一样的意思。

那钱三顺又说道:“咱们酆都钱庄每日十二个时辰从不歇业,若是顾公子要兑票号,随时欢迎登门。”

顾岩对他道了一声谢:“劳烦钱老板了。”

说了几句闲话,钱三顺便要道别了,一时,屋里只剩下崔震山和顾岩,崔震山正要出去,顾岩喊住他;“崔大人。”

崔震山停了下来,望着顾岩,问道:“何事?”

顾岩脸上微红,他说道:“崔大人,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了他这句话,崔震山眉稍微挑,随后说道:“讲罢。”

其实顾岩也是见了钱三顺才想起来的,他好奇的问道:“阳间办丧事,除了烧冥钱,还有烧纸人,烧纸屋,烧牛马,这些东西又是如何寄过来的?”

崔震山看着他,答道:“阳间的东西要寄往地府,须得经过冥河,那些纸做的东西,遇水则溶,如何能寄得过来?”

顾岩不解的问道:“这冥钱也是纸做的呀。”

崔震山唇角微微翘了起来,他看着顾岩的眼睛,说道:“你忘了,阴阳两界的钱有千百人经手不止,故此又被称为世间最腌臜之物,冥河的水再肮脏,又怎能溶得了呢。”

这还是顾岩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话,一时,他怔怔的望着崔震山,什么话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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