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琪少爷撒丫子去追巧姐儿,刘姥姥牵着毛驴儿,驮着平儿紧追慢赶哪里跟得上,素知靖琪少爷是刘家屯的混世魔王,担心巧姐儿被欺负,刘姥姥六十多岁的人了,也顾不得片刻停歇,倒是平儿贵为贾府一等奴才,从未吃过苦的,坐在毛驴背上颠簸得屁股疼,却不好意思声张,想来也是,让人家一老人家走路,自己骑着毛驴儿怎么还有脸叫苦。
好容易看到自家的院子,远远地就听到刘家少爷靖琪的叫骂声,刘姥姥使劲儿拍了毛驴屁股一把,让它快点走,偏那毛驴儿走累了想歇歇脚,犯起犟来,只是叫着反倒停下来不肯再走一步。
“哎呀,驴大爷,祖宗,你这孽畜真是欠打……”
刘姥姥一边唠叨着,一边把平儿扶下来,也顾不得许多,撇下平儿和毛驴,自己先跌跌撞撞的跑进院子,循声儿绕到屋后,因为有王狗儿低三下气的和稀泥,靖琪少爷越发威风,执意要把自己的马拉走,王板儿和他理论,被一拳打在鼻子上,这会儿鼻血还没止住,依然毫不退让地护在巧儿身前,不让靖琪靠近。巧儿几次扑上去想要狠揍靖琪少爷一顿,无奈王狗儿拼命挡住,如今年幼力气不济,白白的看着板儿吃亏,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里正闹得不可开交,刘姥姥刚要来劝几句,只见小姑奶奶巧姑娘一把抓起柴火堆上的砍柴刀,众人以为巧姐儿要砍靖琪少爷,尖叫声,规劝声响成一片。
“巧儿姐,不要……”青儿惊叫道。
“小姑奶奶,使不得……”刘姥姥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早知道巧姐儿有些任性,但是,板儿没想到她的性子会如此刚烈,一时惊呆了。
王狗儿心里叫苦,这小姑奶奶,还以为自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贾府大小姐呢,耍小姐脾气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处境。一脚踢在板儿屁股上,怒骂道:“糊涂东西,还不帮忙劝住巧姑娘!”
靖琪少爷下意识的躲到王狗儿身后,嘴里犹自不依不饶道:“真是泼辣子货,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巧儿也不管众人的反应,一手抱着马脖子,一手用砍柴刀在马脖子上比划着,笑吟吟的说道:“你小子听好了,本姑娘一乘马车,两匹辕马,外加包袱里的金银细软,抵你这匹马足足有余,这里四五个人都是见证,若是见官,本姑娘非但让你偿还损失,还要追究你差点害死国公府大小姐之罪,打你四十大板是小菜一碟,不过,本姑娘不想在公堂之上丢人现眼,现在两种解决的办法,第一,写份以马相抵的切结书,这匹马留下,你走人,我们互不相欠;第二,写份认罪书,外带赔偿银子欠条一张。”
刘靖琪长这么大,哪曾见过这种女人,气的瞠目结舌,还没等他骂出声儿来,只听巧儿又接着说道:“只是,欠多少好呢?算你走运,本姑娘就算你一千两银子好了,你不会不识字吧?板儿哥,拿文房四宝来,侍候靖琪少爷写切结书。”
其实,巧儿也不清楚一匹千里马在当时的市价是多少,但是,她爱良驹如命,见了这“绝尘”就不想放手,所以,来了个狮子大张口,目的是想让靖琪少爷留下马走人。
“你这厚脸皮的小泼妇,做梦吧你,别以为仗着你家有权有势就可以胡作非为,少爷我宁愿坐牢也不会把马送给你!”靖琪少爷憋得俊脸儿通红,似乎这会儿才明白,眼前的姑奶奶大有来头,不是刘家屯任人欺负的小村姑。
平儿刚走进院子,就看到偏厦的铁锅里腾地燃起火来,吓得惊叫起来:“救火呀,厨房走水了!”
扶着刘姥姥站在边上看热闹的王刘氏,方才听到这边闹成一团,只顾了跑来看究竟,却忘了锅里还烧着油,听到平儿喊叫,撇下刘姥姥就往厨房这边跑,等她去看时,锅里的油早烧干了,铁锅烧的透红,忙舀了一瓢水倒进去,刘姥姥和青儿也跟着跑去“救火”,堪堪听到“嗤啦”一声水火相交的尖锐响声,铁锅里冒起烟来……
“亏你还记得做着饭,正经事不做,只顾了看热闹!”
刘姥姥吓得不停地拍胸口,忍不住训斥自己的女儿道。已经看出这个混世魔王不是巧姑娘的对手,当下吁了口长气,装着没事人一样,强拉着平姑娘进屋歇息,暗自竖起耳朵来听动静儿。
王板儿一心只在巧姐儿身上,并没留意到平儿的喊叫声,王狗儿想要去看,却被靖琪少爷拽住胳膊脱不了身,巧儿倒是吓了一跳,听到没事儿了,这才放下心来。
早看出靖琪少爷爱马的程度不亚于自己,巧儿暗自发笑,没脸没皮的调侃道:“本姑娘好歹也是贾府大小姐,这大家闺秀的风度自是不能不顾,巧儿我也不好强行让你做出选择是吧,你呢有意惊了我的马,害我损失惨重,我不妨无意中割开你的马脖子,我们互相扯平可好?”
架在马脖子上的手稍稍一动,只见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虽然只是一点点,被巧儿故意一抹,雪白的马脖子早红了一大片。
“住手!你这死女人!”靖琪少爷心疼的大叫起来。
“唔,怎么回事,这刀太钝了,这样割法未免太残酷,板儿哥,去把菜刀拿来……”
“不要!”靖琪少爷拼命挣扎,王狗儿却抱住他不放,嘴里劝道:“少爷别冲动,我家姑奶奶天生就任性,马倒是其次,别让她伤了少爷。”
王狗儿是何等奸诈之人,眼见靖琪少爷舍不得“绝尘”,心里不由佩服起小姑奶奶来,真不愧是链二奶奶亲自调教的闺女,张口就是一千两银子,看来有戏,得手后少不得打她点秋风。
“王板儿,取文房四宝来,少爷我写切结书!”眼见巧儿作势又要割“绝尘”的脖子,靖琪少爷急忙喊叫道。
王板儿看巧儿的眼色,强忍着笑回屋去取文房四宝,被平儿拽住胳膊问道:“我家姑娘真的没事儿吗?”
“没事,巧妹妹顽皮得不得了,你没见靖琪少爷那副狼狈样子……”
“倒是委屈了我们姑娘,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千金小姐,被逼成这样,竟没看出来,我家巧姑娘如此深藏不露……”平儿说着抹起了眼泪。
刘姥姥递过帕子让她擦眼泪水,颇为赞赏的说道:“这样老婆子到放下心来,原本还担心突然从天上落在地上,姑娘会想不开,做出傻事呢。”
王板儿笑了笑,把笔墨纸砚备好放在炕桌上,连炕桌端起来,搬到后院去,放在靖琪少爷面前。
靖琪少爷狠狠地剜了巧儿一眼,巧儿俏皮的回了个媚眼,促狭的坏笑道:“趁你还没写好切结书,我再割它一下,给我的两匹马儿报仇……”
“不要……”混世魔王彻底投降,立刻俯下身去写“切结书”,由于炕桌太矮,他微曲着膝盖,深深的弯下腰去,屁股自然撅得老高,那副滑稽样子,逗得巧儿、青儿和板儿吃吃发笑,王狗儿想笑又不敢,强忍着,终没忍住,“噗嗤”一声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