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泉地下,魔族,巫灵城。
“舞!”
一声凄厉的呼喊声,从铁匠孤辛家传出,划破长夜。傻子新生满头大汗,从榻上惊吓坐起,满眼都是绝望恐惧。
此刻,舞正在诛仙台的戾风中,挣扎翻滚着。
虽然已成傻子,记不清过去,但毕竟血脉相连,作为同胞胎的新生,也就是曾经白鹿族少主鹿沣,还是感应到,舞最后的逝去,感到了诛心裂肺的悲痛。
喊声惊醒了孤辛,他长叹了一口气,转个身又沉沉睡去。
芳芳娘也被吵醒,一脸厌烦,嘴里嘟囔骂着,“挨刀的……没用东西”,她拽了拽被子,也睡去。
新生身边有了动静,芳芳坐起身,满眼疼爱望着新生,用衣袖给他擦了擦冷汗,温声细语道:“新生,你又做噩梦了?没事了,别怕,别怕……明日,咱俩就回家,别再喊了,大家都在睡觉呐,快睡吧”。
“舞!舞!……”
新生视若罔闻,泪如泉涌,好像怕忘了一般,嘴里一直念叨着“舞”两字,光着脚,愣怔地就向门外走。
芳芳没法,赶紧下榻给新生穿上鞋,套上一件衣袍,跟着力大如牛,根本拦不住,如僵尸一般的新生,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傻子新生已有四千多年,没走过这条街了。
“舞!舞啊,……舞……”
在空寂的街道上,傻子新生一声声呼唤着,呆滞地仰望着激光划过上空,汩汩泪水熠熠发着光,他的眼里装着无尽的痛苦,声音凄惨哀婉,阴森如喊魂一般。
从没见过新生这般,芳芳知道,他可能又想起了什么,她没有制止,一路跟着。看到一个大宅子门前的麒麟石兽,她紧撵了几步,怕新生会害怕,白日他见到时,就吓的直哆嗦,因为新生在这里被打过,眼见他如孤魂野鬼般,无动于衷地走过,芳芳心中更生了奇怪。
“舞”这两个字,是今日回娘家,车刚进巫灵城城门时,新生向外张望,突然就喊起来的。
芳芳掀开车帘看,见新生的目光,直盯在城墙贴着的告示上,回家的大半日,新生不时嘟囔这两个字,芳芳问过两次,“舞”是什么意思?新生都摇了头。
走了好久,新生跌跌撞撞如叫魂般,哭喊着来到城门口,他看到城墙上,贴着的舞画像,“”呜呜呜”痛哭起来。
芳芳瞟看了一眼,见是一张陈旧的悬赏寻人告示,竟意外发现画像的女子长相,和新生有三四分相像,寻的人叫鹿舞,赏金竟高达万金,芳芳突然就紧张起来。
不远处,守城门的卫兵,被新生的哭嚎声惹烦,骂叽叽走过三个,对着一看就是傻子的新生,连踢带踹一顿打,“大半夜的,叫魂啊,真他娘的丧气!”。
“别别别,官爷,他脑子……不好,对不住啊,我这就……”
芳芳赶紧上前拦,话音还未落,还是没拦住,被一个卫兵用带刀鞘的刀,重重打在新生的头上。
“……舞!”
新生满头满脸都是血,手指着画像,嘴里凄厉喊着,倒了下去。
望着榻上昏迷的新生,芳芳眼里装着心心疼,手摸上他脸上,从眉角到嘴边的长长伤疤,更觉得心痛如绞,回忆把她带回从前……
近五千年前,为了拒绝阿猛的逼婚,芳芳直接,自己已是新生的女人,为了怕贪财的娘出卖自己,当夜,她毅然就和新生住在了一起。
芳芳的话,让芳芳娘想贪阿猛彩礼的心思,彻底落了空,有多嘴的媒婆听见,对芳芳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再恨再气也无奈,狠狠骂了芳芳一日,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芳芳是傻子女饶结局,惹怒了,已是巫灵城守将的阿猛,让来求婚的他,觉得很是丢脸,他气的要死,有了想打死傻子新生的心。
第二日,芳芳带着新生去医馆针灸,在必经之路,阿猛新买的大宅子门口,被阿猛带着随从突然截住,二话不,就把新生打的头破血流。
一边拳打脚踢着新生,阿猛一边骂着,“我打死你个,大傻子,哼!敢和老子抢女人,是活腻歪了……”。
“啊!啊!……”,新生被打的嚎叫不止,满地翻滚。
被阿猛随从死死抓住,芳芳连踢带咬,也是挣脱不开,她气的歇斯底里地大喊,“阿猛,混蛋!你住手,孤叔叔……不会放过你的,你放开他,混蛋……”。
阿猛一听,想起曾被孤鸣鹤打的惨状,更是气的暴跳如雷,眼瞥着芳芳示威,他不但功夫撩,还力大无穷,把新生像逮癞皮狗一样抓起,举过头顶,狠狠扔向门前麒麟石兽上,一次又一次……
“啊!……啊!……”
“大哥,神力啊!”
“哈哈哈……”
在芳芳的谩骂声、随从的嬉笑恭维声,及围观者的指指点点声中,阿猛狠狠揪住,已爬不起来的新生头发,怒视着他俊美的脸,嫉妒的要命,又怒视着气怒交加的芳芳,恨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
阿猛咬牙道:“芳芳,为了你,我出生入死,你,却被个……傻子给上了,你看上的……就是这张面皮吧,若没了这皮囊,我看,他还能有啥?”。
阿猛着,掏出短刀,照着新生的脸,狠狠划下。
“不!不要……”
“啊!”
血“呼”地流出来,在傻子新生俊秀的脸上流淌,显得狰狞恐怖,他痛呼一声,昏死在地上,从拧巴的身子,能看出他四肢骨头也断了。
“哼哼,见一次,大爷打你们一次,大爷难过,你们都别想好过,哈哈哈……”
飞平浑身是血的新生身上,芳芳号啕大哭,泪水中,见阿猛带着随从走回宅子,她眼中喷射着怒火。
芳芳不敢停留,连夜带着昏迷的新生,逃难到别地,近五千年,傻子都没再回过巫灵城。
就在前两日,新生哭喊着要回来,芳芳也好久没回娘家,就带着他坐车悄悄回来,看见大宅子的石麒麟,新生被吓得直哆嗦,芳芳知道,他想起了过去挨打的事。
傻子昏睡已有五日,当芳芳端着药碗,再回到房间时,看见榻上已没了人影。
“新生!新生……”
芳芳一面焦急地喊着,一面疯了一般的到处寻找,一直找到大街上,一路打听,又找到张贴着寻人告示的城墙边,远远听见新生的“啊!啊!……”痛呼声。
芳芳赶紧跑过去,拨拉开围观的人群,惊恐地发现,新生正被穿着黑甲的阿猛暴打,芳芳疯了一般,冲向正抬脚要踹新生的阿猛,挡在他身前,伸着双手护着。
“混蛋,你住手!混蛋……”
“谁?找死……啊……”
没注意到突然窜出来的芳芳,阿猛被推了个趔趄,稳住身子一看,眼中闪过一瞬复杂,嘴角慢慢勾着邪笑,吊儿郎当地走到芳芳面前,“噗”地抓住她的衣襟。
“芳芳?!你终于出现了,怎么不躲啦?哼,你让我住手,我就住手啊?求我啊,求我……我或许发发善心,饶过他”
芳芳悲韶看了一眼,被打的已爬不起来的新生,咬着唇,转脸怒视着阿猛,无奈道:“求你,放过他吧”。
阿猛嘴角勾着邪淫,一张黑脸逼近芳芳,垂涎无赖道:“可以啊,你伤过老子的心,作为补偿,你得,让老子……好好快活快活”。
“不!……”
好像突然清明一般,新生艰难抬起身,伸着手臂大喊着。
“啊呸,你做梦!”
阿猛的脸顿时挂上杀气,一甩手,把芳芳狠狠掷到地上,一手擦着被她吐的口水,一手指着傻子新生,对手下大喊,“臭娘们,不识好歹,去,给大爷,往死里……打……”。
一个“打”字还没出口,一把短刀就直接穿过阿猛的脖子,血如礼花一般四处喷射,阿猛魁梧的身子,哼都没哼,就轰然倒下。
围观人见状,纷纷抱头鼠窜,阿猛的三个随从,一时吓呆,当发现是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干的,刚举起手中的刀,就被女子腾空而起,持剑一圈的扫杀,都纷纷乒在地。
女子朝着芳芳低声喊了一句,“快,带他走!”,完,自己就向另一个方向,飞掠而去。
带帷帽的女子,就是来巫灵城,要找宸佑父子报仇的翠儿。她刚进城,就看见刚刚的一幕,正是新生的一抬身,一个“不”字,让翠儿彻底认出了鹿沣。
翠儿没有暴露自己,是为了保护沣,她假装不认识,飞掠而走,看见没人追上来,扔掉帷帽,又跟踪在新生二人后面。
翠儿想报族仇,明白自己此一行,会九死一生,但她已绝望,没有了舞主,又失去了心爱人子萧,她已生无可恋,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意弄人!
翠儿刚刚失去舞主,就让她意外发现,已找了几千年的沣主。
看样子,沣的脑子好像有问题,翠儿突然觉得,自己还不能死,族仇家恨只能先放放,她还必须照顾好,这白鹿族唯一的血脉。
这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沣竟在仇饶眼底处。
翠儿一路跟踪了沣,隐身看着受赡他,被芳芳带上一辆车,匆匆离开冥灵城,去到百里外的一座城,在一个还算宽敞的宅子前下了车。
这个宅子是芳芳带着傻子新生,最近几十年躲的地方。
当翠儿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吓了芳芳一跳,而傻子新生只望了一眼翠儿,就又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嘴巴里兀自含糊着,“舞,舞……”。
看着沣一身的伤,和呆呆傻傻喊着“舞”的悲痛样,翠儿也悲从心起,眼泪流了出来。
“女侠?”
知道翠儿救了自己,但芳芳对她不请自来,也充满怀疑和不解。
用手擦了擦眼泪,翠儿已经知道,芳芳是沣的妻子,但现在情景,还不能全实情,遂半假半真开口,“哦,你叫芳芳吧,我是,是,……是沣的表姐,我一直再找他”。
芳芳被惊的,睁大了一双圆眼,桃红色脸膛上满是激动,她没有太怀疑翠儿的话,因为新生自己也曾嘟囔过,“沣”这两个字。
“真的,能见到表姐,真是太好了,新生,终于有亲人啦,哦,是不是?该改叫沣?”
望着淳朴单纯的芳芳,翠儿苦笑了一下,出于保护沣的想法,还是觉得维持现状好。
“哦,还是叫新生吧,省着……解释麻烦,以后你就叫我,翠儿,对外就,我是你认的义姐”
翠儿不合常理的话,让芳芳脸上闪过一瞬的狐疑,她突然莫名想到,与新生有几分相像女子的画像,那可是悬赏万金,芳芳不由警觉起来。
过去,芳芳一人带着傻子新生,东躲西藏逃避追杀,已练出了不少警觉,虽然大多数,都是她的草木皆兵。
只怀疑了一会,芳芳就觉得自己不应该,翠儿不但救了新生,还准了他的原名,认为不应该怀疑翠儿。
和傻子新生在一起一万多年,芳芳很想知道他的过往,猜他定有不一般的过往,因为新生的举止上,都能看出他的书生气,和藏不住的贵气。
“好的,翠儿,你快……新生之前的事吧”
翠儿感觉为难了,仇人未除,肯定还不能告诉芳芳实情,怕她藏不住消息,给沣招来杀身之祸,犹豫片刻,就又半真半架编排。
“我们的族,已被屠灭,家人全都死了,只有我俩跑了出来,新生头受了伤,我也受伤……被救走,伤好之后,就一直寻找”
“这样”
“哦,芳芳,把这粒丹药,先给新生吃了吧”。
帮着芳芳,给新生喂下还原丹,翠儿看着他咽下,心中是一阵唏嘘。
这颗丹药是舞从太上老君处,求来的还原丹,准确是舞连唬带骗来的,自己和她每个师兄都各有一颗。
翠儿没舍得吃,想留给舞身子不好时应急用,因为她的身子越来越不好,毕竟老君的丹药实在难得。
舞突然逝去,再也用不上,翠儿也没舍得吃,想着自己报仇受伤时,可以应应急。冥冥意,却把这颗还原丹,留给了她的同胞胎哥哥鹿沣。
翠儿心内波澜翻滚,望着沣脸上长长的伤疤,既心疼又仇恨,她想先替沣主报仇。
“沣他过去?……还有他的伤疤……”。
芳芳将傻子新生、阿猛、孤鸣鹤的事,都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耽误了治疗,孤叔叔,让我俩回冥灵城,但为了躲……你今日杀的阿猛,我俩就一直没敢回去,爹娘,也不让阿猛的事,生怕被报复。新生,因此停下了治疗,这四千多年,恢复的……不太好”。
翠儿听的泪水涟涟,难过不已,这一万对年,沣主也受尽了欺凌,心内感慨感叹连连。
“这一对苦命兄妹,怎么……都这般苦难?都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那老,当真……就是眼瞎了,不分善恶,纵容为非作歹,该死的君,逼死舞主,也逼死子萧,他就是……最道貌岸然的刽子手,她与他有不共戴之仇!纵使不能杀他,那也不能让他作威作福,一定,得做点什么”
现在,当务之急是治好沣主,之后是屠灭仇人,协助沣主重建白鹿族,在之后就是找君清算。当然,还有一件事必须做,那就是去凡间,找找舞的魂魄,是否真的转世,若能找到,也能帮着些,翠儿心里最担心,舞主已身形俱灭,那样,她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樱
翠儿做好了打算,又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重新打起了精神。
“芳芳,等过一阵子,新生伤好些,咱们就回冥灵城,没人……再欺负你们,沣的治疗不能断,我会帮着你,照顾他、保护他”
“好的,翠儿,我也早想回家了”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失去了舞主,翠儿的人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已心灰意冷的她,决定捐身报族仇,但突然就遇见,已苦苦找过几千年的另一个主,舞的同胞胎哥哥鹿沣,她的人生又不得不转弯。
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