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坐着淡然,去的也洒脱,好像这阴森的执法殿是他家的后花园一般,出入皆人无阻拦。
许亦凡看着他那消失在空气之中的背影,一时间也猜不透这个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在执法殿中出入如常。
堂内,陆老头拾着桌上散落的花生米,嘴里嚼的嘎嘣作响,他道:
‘是不是对他的身份很好奇?’
许亦凡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旋即意识到自己身在这执法堂中,境地未卜,对一些东西还是不要表现的太过好奇才好,当下又摇了摇头。
陆老头笑了笑,一指那多出的一张椅子道:
‘坐吧。’
许亦凡坐了下来,但身在这执法堂内,忽然面对这样一尊身份也许还要高于鬼王阎的大人物,纵然是以他的心性也是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惴惴不安。
看着许亦凡那一副正襟危坐,身体僵硬的模样,陆老头暗暗好笑,道:
‘不用那么紧张,我虽然看起来老了一些,可也没长着一张吃人的脸吧。’
说罢,他撵起一颗花生米递了过来,道:
‘来来,吃点东西,放松一下心情。’
桌子上,满是花生播下来的壳与皮,还摆放着一壶酒与两只茶杯,那一片狼藉的样子,看的许亦凡有些无语,眼前这个老人,俨然是把执法堂当成了吃饭的酒楼啊。
‘谢谢前辈。’
伸手接过陆老头递过来的花生,许亦凡像是接过了一个绝世珍宝,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花生米,好像被那一只苍老的手掌触摸过,这普普通通的花生都变得不平凡了起来,扔到了嘴里嚼了几下,又脆又香。
‘怎么样,味道如何?这花生可是我亲手种的,用碧菱花炒过,再铺在均红叶上放在烈阳之下晒上整整七天……’
陆老头搓着粗糙苍老的手掌询问许亦凡,旋即巴拉巴拉开始将这花生的来历与制作过程,那模样,俨然是一个种田的老农正在推销自己种的农产品,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让许亦凡很怀疑眼前这个老头,究竟是不是一个不出世的高人。
许亦凡之前满脑子都想着自己此刻的处境,根本就是囫囵吞枣,又哪里尝出着花生有什么特别滋味,他看着老人眼中的那抹热切,点了点头道:
‘嗯,挺好吃的。’
他的心中捏了把汗,在这样的大人物面前说瞎话,自己恐怕是第一个了。
但陆老头却不疑有他,他呵呵笑道:
‘还是你有眼光,平时我让他们尝尝,他们都瞧不上这小东西,嘿,可又有谁知这其中的妙处?’
陆老头这一番话虽说的朴实无华,但许亦凡的心中却是一动,升起了一丝淡淡的明悟,他恭敬道:
‘是。’
陆老头的眼中露出一抹赞许,他将手上的残渣拍落,笑道:
‘好了,闲话不多说,想必你也知道,今日找你来是因为何事吧。’
许亦凡心中一禀,点头道:
‘知道一点,但也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
陆老头道:
‘我知道你的疑惑之处,不过那个人,确实是你杀的。’
‘不可能。’
许亦凡断然道,情绪骤然间激动起来:
‘我被他偷袭,最后险些死在他的手中,又怎么可能还有余力杀死他?’
陆老头没有去多解释什么,只见他抬起一只手掌,那宽大的袖子微微一挥,便见那虚空之中忽然泛起一道剧烈的波动,与此同时,一副运动的画面也是渐渐在哪波动之中浮现了出来。
漫天氤氲之中,正有着两道身影急掠,一前一后,这幅景象隔着一层浓浓的雾气,但隐约能看到前头的那人已经是身受重伤,慌不择路地逃窜之间撒将下滚滚鲜血,而身后那人依旧是紧追不舍,身体之上金光暴涌,恍若一头紧咬着猎物不放的恶狼。
许亦凡的身体一紧,这一幕他又怎能忘记,正是在斗气秘境之中他受到男子追杀时的情境。
片刻之后,男子终于是追了上来,刹那之间,浓雾之中,顿时扬起了一阵剧烈的劲风,爆发出阵阵沉闷的嗤响与金光,就连那画面,都是微微抖动了起来。
许亦凡一瞬不瞬的盯着迷雾之中的战斗,想要看看在自己记忆模糊的那段时间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重伤的许亦凡战力有限,仅仅是几个照面之后,画面之中的他便是已经打得吐血而退,而当他看到自己的斧头在那对撞之中被击飞出去之时,脸色也是有些沉凝起来。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良久,但那时的战斗却依旧是历历在目,他知道,就是这一次的对撞,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对于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冲天的金光消散,失去意识的他对周遭的事物已经失去了任何的感知,他木然的朝着迷雾深处走去,脚下血色脚印一路延伸而出,而还未走出几步,那男子的身影忽然冲到了他的眼前,似乎是对自己那求生的意志感到惊异,隔着迷雾,许亦凡能看见男子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说了几句话,旋即手起掌落,朝着他的头顶上拍去。
眼见此景,许亦凡虽然身为旁观者,但身体却依旧是忍不住一紧,然而接下来所发生的情境,却是让他瞬间瞪大了双眼。
就在男子的手掌即将落实之际,只见那浓厚的雾气之中,忽然窜过一道森白的光芒,恍若流星一般,瞬间在男子的脖子之上抹过,下一刻,一颗大好头颅,已是带着一到血柱冲天而起。
而就在这白光临近画面的一刻,许亦凡分明是看到,这突然而起的白光不是别的,正是他之前被击飞的斧头。
画面骤然定格,陆老头收回了手掌,他看向那盯着画面目瞪口呆不知回神的许亦凡,缓声道:
‘看明白了么?’
许亦凡猛然回过神来,他断然道:
‘这不关我的事!’
昏迷之中,精神处于涣散状态,自然是无法隔空控物的,然而也就是这样一个情况之下,一个死物却是自主行动斩下一个大活人的头颅,这种匪夷所思的景象,他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难不成,在暗中还有谁在帮助自己不成,不对,应该是陷害自己!
许亦凡心头猛然一惊,刚想说话,却是被陆老头抬手制止了下来,他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那幅画面:
‘秘境之中虽不允许学员之外的人进入,但其中所发生的风吹草动皆在学院的掌控之中,既然此刻我能向你还原那一日的战斗,自然有手段能够确认那一日除了你们两人之外,周遭并无人存在。’
许亦凡浑身一震,刚欲说话,却是猛然发现陆老头正怔怔地盯着那定格住的画面,一张苍老的脸庞之上,竟是有着一抹失神的色彩存在,像是追忆起了许久之前的事情。
许亦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他目光所凝视之物,正是画面中的那柄斧头。
‘前辈……’
许亦凡忍不住唤了一声,却见陆老头摇头一叹,他收回目光,笑道:
‘唉,这人一老,还真是容易触景生情啊。’
但那笑容看在许亦凡的眼中,却是充斥着一抹难言的苦涩与忧虑,但这股颜色仅是一瞬便是消失,陆老头的脸上再次换上了平日里的那股老神在在的笑容:
‘其实你无须担心,你虽在秘境之中杀人,却也只是逼不得已为之,那人偷袭你在前,西罗城的规矩虽严,却也不会这般不辨是非与先后。’
许亦凡一怔:
‘这么说,我……’
‘这一次错不在你,自然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许亦凡不由疑惑道:
‘那为何执法队要全城缉拿我?’
陆老头道:
‘西罗城内没有秘密可言,一旦发生什么风吹草动,便会传遍整个大街小巷,所以为了维持规矩的公正,必须要缉拿你消息放出去,治不治罪尚是其次,但执法者的公正却是不容破坏的。’
许亦凡恍然,如今西罗城内人人都知自己在斗气秘境之中惹了大麻烦,虽然不知其中的详细,但也正是这个原因,使得不管这件事情以怎样的结局收尾,严惩也好无罪也罢,执法者都必须将自己现行缉拿,以此来维护这公正的形象,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这执法者也真是并不轻松啊。’
许亦凡心中想着,便听陆老头继续说道:
‘还有,这个东西,该物归原主了。’
说着,他自怀中取出一物,许亦凡低头一看,正自己那丢在秘境之中的斧头。
微弱的烛光之中,这柄破烂的斧头却是无视这昏暗的环境,斧身之上绽放出秋水一般淡淡却扎眼的光芒,没有哪个时候,许亦凡像此刻一样觉得这柄斧头如此的特别。
紧紧握着斧柄,许亦凡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这只平时仅被自己当成武器来使的斧头与自己之间建立了某种关系,犹如两个融合在一起的人,再难分彼此。
‘小家伙,好好使用这柄斧头,但不要经常示人眼前,特别是那些你认为可怕的敌人。’
陆老头的声音传来,语气之中有着一抹罕见的告诫。
许亦凡心中有些不明其意,但还是恭敬的点了点头:
‘是。’
‘行了,回去吧。’
陆老头缓缓站起身来,收拾了桌上那散落的花生米,冲着许亦凡笑道:
‘若是有空,便去老头子我的面馆走走,顺便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哈哈哈……’
说着,已是踱着步子,朝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