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沁柔之事闹了小半夜,宋扬灵只睡了两个时辰便起身预备上朝。今日是小朝会,不多久散了朝,她便回勤政殿用早膳。
正放桌时,有太子求见。
宋扬灵扭头瞥了一眼漏壶,才沉声道:“请进来。”
由康先请了安,然后四下一看,不见沁柔,揣测她不在此处随同母皇用饭。他也未多想,直接就问:“儿臣听闻沁柔姐姐夤夜进宫,有些不放心,特意过来问一声。”
宋扬灵却不答话,半晌才问一句:“现今是什么时辰?”
由康一愣,目光不自觉飘到漏壶旁。因宋扬灵口气不好,他当众受责难,有些不好意思,涨红了脸,声音压得低低的:“辰时。”
“你几时上学?!”
“卯时。”
“可有头疼脑热身体不适?”
“并无。”
“可有旨意宣你过来?”
“亦无。”
“那你以何缘由缺席课堂?”
……
由康已是满面涨红,牙缝中再挤不出一字。他过来勤政殿自是并无正当理由。在师傅跟前含糊说一句要过来,不提是自己要来还是陛下宣召,师傅自然不好过问。
只是,往常也不是没有这样过。缘何今次母皇如此生气?
宋扬灵神色一厉,就道:“你乃皇长子,自当为诸皇子表率。大家同在一课堂,你无故早退,谈何以身作则?!”
由康低下头去,双手在身前绞得发白,哑着声音认错:“儿臣知错。”
“你也大了,有你自己的心思。更该懂得分寸才是。我见你这一向反正也无心读书,东郊有一桩争地的案子,涉及御田,你去看看罢。”
由康一听,这才惊觉大事不好。二皇子、三皇子渐渐长成,又同自己一个学堂念书,此时自己若离宫半步,岂不是养虎为患?
他到底没经过事,又惊又惧,圆睁了双眼,愣愣地望向宋扬灵。再细一看,眼里似有泪光,半晌他才终于缓过气来,惶急道:“儿臣,儿臣愿意念书……儿臣还户部推通商之事,不能离京呀。”
宋扬灵口气简短,不容商榷:“通商之事再交由户部办理即可。”她抬了抬眼皮,扫由康一眼,才道:“去庄子上看看,于你有益。”
由康还欲再说,不料宋扬灵直接道:“你赶紧去学堂罢。要带的人,准备的东西我自会吩咐人料理,明日便出发。”
由康情知事情再无会还余地。他也是扛得住的性子,鞠躬行个礼:“儿臣遵旨,定不负母皇所命。”
宋扬灵略微点个头,就着人送由康出去。
待由康一走,就听宋扬灵厉声道:“槐庄近前,其余人退下!”
一时殿内人人自危。槐庄立时屈膝跪下。其余人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人小心翼翼带上了门。
日光透过雕花槅子映在地上,光束里尽是尘埃。
“沁柔下半夜进的宫,今早由康就得知消息!侍卫、宫里,谁泄露的消息,一一查处!”
槐庄磕头道:“都是奴婢往日疏忽,奴婢一定仔细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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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沁柔逃家之后,长公主府里闹翻了天。先是点了满府烛火,恨不能将阖府上下翻过来地找。实在找不到,才想着出府寻找。蔺桢又担心动静太大,家丑外扬。只得一面拷打随侍沁柔的丫鬟,一面遣人秘密寻找。闹到第二日午时,才接到宫里传来的口谕,说沁柔小姐入宫请安,陛下欢喜,留她住几日。
蔺一颗心这才落到实处。可一转念心中又更加忐忑。沁柔与陛下素无格外情谊,怎会在擅自离家之后进宫面圣?她再细想想,倒也不难猜出。沁柔那般不从,必是心里有了人了。长公主府千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去的最多的便是宫里。意中人在宫内倒是一点不稀奇。
可怎又会面圣呢?
难道是叫陛下拿住了现成!
蔺桢越想越不安,恨不能即刻进宫见到沁柔问个明白。
还是杜青拦住了:“你再不放心也得挨过这几日再说。口谕中说沁柔是进宫请安的,你此刻巴巴进宫,岂不叫人起疑?陛下也必知事情有异,但既然陛下都搭了戏台了,你我怎能不配合着唱两句?”
“左右我也时常进宫,去瞧瞧不妨事的。”
杜青想想,便道:“那你注意措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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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午膳时间,宋扬灵听人报说蔺桢已经进宫,请求觐见。便叫人先将沁柔请了来一同用膳。
沁柔正茶饭不思,不过在一旁坐了,略动动筷子而已。
宋扬灵看她一眼,笑道:“这样下去饿瘦了你,可不好向你母亲交差。”
沁柔一惊:“陛下要送我回去么?”
宋扬灵咽完嘴里的肉,才道:“你在宫里住着,自然要知会你母亲才是正理。”
沁柔眸子一暗:“我不愿回家。”
宋扬灵笑笑:“不回家,难道还在外一辈子不成?”
沁柔看上去柔柔弱弱好说话的样,性子却很是刚烈,随即道:“母亲逼我,若陛下也逼我,大不了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你进宫是来见由康的么?”
“不是!”沁柔不等宋扬灵再问,便道:“沁柔在家时便常听母亲说陛下智计无双,想必陛下猜出沁柔此来事出蹊跷。沁柔敢保证深夜入宫并无半点不轨之心,只是来见一个人而已。这个人,便是打死沁柔,沁柔也不能说。”
“你可知夜闯禁宫是死罪?”
“知道。”沁柔随即红了眼眶。
宋扬灵一看她这死心塌地的模样,不禁叹口气。真是个傻到家的姑娘。
“你为了他,连死都不怕。可是他呢?他亦在宫中,知你夜闯深宫,犯下死罪,岂能隐藏坐视?”
沁柔整个身子都软了,头一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都是沁柔一厢情愿。他对沁柔,并无心意。”终于说出埋藏心底多年的隐痛,心肺之伤像被嘶啦啦地扯开。她双手狠命捂住脸,不肯让人看见她控制不住的悲伤。
双手之后,只听她呜呜咽咽的声音:“可是我……我愿意……为他而死。”
宋扬灵见她这样,知是见不了蔺桢的了,便道:“你母亲已经进宫。你要是愿意也可见一面,要是不愿意,我就找个借口推了。”
沁柔只是摇头:“不!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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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枚没见着沁柔,憋了一肚子气回家。
杜青早急得不得了,一听见蔺桢轿马到,连忙从书房出来到正厅门口等着。一见甬道上有了蔺桢身影,便忙着过去:“怎的才来?太子使人来送信了。”
一事未平又添一事,蔺桢烦得不得了,便问:“有紧要事情么?”
“陛下遣太子离京了。”
“什么!”蔺桢大吃一惊,自古以来,哪有皇子在宫中,储君离京的道理!她连声发问:“离京做什么?”
“说是去东郊处理一桩争地的案子。”
蔺桢这才稍稍放心。由康离京也好,省得他知晓沁柔不愿下嫁一事,心中有气,反而坏了二人婚事。
杜青见蔺桢居然摆出放心了的表情,焦急之下不由有气:“你还不担心?陛下先是要二皇子、三皇子同太子一齐进学,这已是不寻常之事。太子领通商之事,正要是收拢人心的时刻,陛下却不要他继续了,且令他离京!你以为这意味着什么?明明白白就是陛下不放心太子了!太子之位只怕悬了!”
蔺桢也慌了:“不可能!太子虽不是陛下亲生,但到底是陛下亲手养大。”
“你也说了并非亲生,传谁不是传?况且二皇子、三皇子现在年纪也不算大,还是来得及教养的时候。”
“好端端的,陛下怎就对太子不放心的了?”
“君心!君心!岂是那么容易猜测的?”
“依你说,当如何是好?”
杜青气急败坏:“好不了了!”
他心中还有事情不能同蔺桢说。
东郊争地一事他亦牵涉其中。蔺桢却不知情。太子想必也知圣心不再,他想要挽回,眼下最有用的事便是在东郊一案上立功。可东郊一案,若秉公办理,自己根本别想全身而退。
蔺桢不知还有其他隐情,见杜青口气不好,她也来了气:“说话就说话,发的哪门子邪火!陛下是下旨废太子了么?!我蔺家才是当朝皇室,将来继承皇位者必是我蔺家子孙。坐得稳后位的也只有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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