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积云脸上怒气一闪,大声叫道:“我邓积云若不能报此血海深仇,又岂有面目存货人世间,我和宁无城之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倘若我死了,黄泉路上,邓某亦会向令堂磕头赔罪。”他气冲冲地踢飞脚边一块碎石,走到了远处席地而坐,却是一拳往地上打去,全然愤愤之态。
柳悦清知他这份意念甚坚,实非他人言语所能说动,只得苦笑一声,转头看向龙瑶嫣,说道:“嫣姊,你……”突然住口不语,却见龙瑶嫣两道清泪沿颊而下,竟现出几分伤怀,柳悦清忙挪了过去,握住她的小手,柔声说道:“嫣姊姊,你心头有什么不快?”龙瑶嫣抬起头来,幽幽说道:“不知还有多少人会被宁无城所害,清弟,我好怕。”柳悦清微笑说道:“有我在你身边,宁无城不会……”他正说着,龙瑶嫣却连连摇头,柳悦清更加惊奇,转口说道:“嫣姊有难言之隐,不妨……”他脑中灵光一闪,龙瑶嫣欲以邓积云承诺她去见其母之言阻他暂不去寻仇,正是为救邓积云一命,他孤身一人实非宁无城的对手。明白她的苦心后,柳悦清伸手握住她另一只小手,感动地说道:“嫣姊姊这份心意,我想邓积云终会明白的。”
龙瑶嫣讶然说道:“我的心思又被你看破了?”柳悦清凑到她耳边,轻声笑道:“若非如此,怎配做你的夫君?”他冷不防调侃一句,羞得龙瑶嫣满脸通红,正要大发娇嗔,柳悦清却已高声叫道:“邓兄、程兄、怜雪兄弟、郁家贤妹,在下有一拙计,还请诸位替在下斟酌斟酌。”
数日后,柳悦清等人来到了真定府境内,渡过滹沱河,再行数里,已达凝思桥前,柳悦清一扯马缰,马儿轻嘶一声,便停下脚步,柳悦清凝望桥上,竟是呆了。
宁怜雪等人见他神色有异,皆都随他目光望去,却见桥上空空如也,并无人迹,亦无其他异处,不免有些诧异,程震阳当先忍不住了,叫道:“柳少庄主,这节骨眼的地方,你怎莫名其妙发呆了?”柳悦清霍然一惊,回神说道:“程兄说的是,咱们不能耽搁,那里就是秦家庄,咱们快些过去吧。”揉了揉眼角,一指前方,策马当先奔出,端的飞快。
当日初到秦家庄,正是在这座凝思桥上,柳悦清和耿沧柔定下三生之约,如今旧地重游,柳悦清念及当时旧事,怎不伤怀断魂?这时当头狂奔而出,将四人抛在身后,终于一滴眼泪夺眶而出,落入尘土。
这一气奔至秦家庄庄前,柳悦清才勒马翻身而下,眼前庄门紧闭,看不出其中究竟,但四周静悄无声,不现异状,柳悦清定了定神,正要上前叩门,却见程震阳呼地一声自身旁掠过,将金漆木门拍得震天响,大叫道:“秦初月,我把你魂牵梦萦的人找过来了,还不快快开门?”
他一阵大呼小叫,把两个少女惹得连连娇笑,龙瑶嫣走到柳悦清身侧,笑道:“这位程兄把你说成秦庄主的心上人了,真有些胡言乱语了。”柳悦清嗯了一声,朝着龙瑶嫣笑了笑,龙瑶嫣见他眼眶微红,悲意尚未尽去,芳心一动,低声说道:“柳叔叔若人在庄内,咱们很快便能见到,有秦庄主相助,咱们定能让柳叔叔复原的。”
虽然她此时会错了意,但柳悦清心头感动,满怀谢意向她微微一笑,正在此时,秦家庄大门咿呀敞开,一道绿色娇小人影跳了出来,并非秦家庄仆人,而是“凌波彩秀扇”曲重秀前来恭迎。
程震阳和她颇似熟稔,当下哈哈一笑,说道:“秦初月呢?他可是在庄内?”曲重秀白了他一眼,说道:“咱们庄主自然是在庄内,阁下今日再访,这是吹得哪一阵风?”秀目一扫,顿时喜道:“好妹妹,你也来了?”如燕子般掠到郁温柔身前,拉着她的手,着实亲热的样子。
郁温柔也是笑靥如花,说道:“你我这一别也有不少时日,我时常记得姊姊,今日终又再见了。”曲重秀咯咯一笑,凑过嘴在郁温柔耳边轻声说话,郁温柔凝神细听,突然脸蛋红了,瞥过宁怜雪一眼,羞涩地点了点头,曲重秀拍手大笑,连声叫好。
却听程震阳大声道:“自然吹的是柳少庄主的风,秦庄主日夜盼着的不正是这阵劲风么?”曲重秀一呆,这才看见柳悦清立于一旁,顿时一跳而起,说道:“原来是少庄主大驾光临,失迎了。”抱拳作揖,宛若男子洒脱,柳悦清急忙回礼说道:“不敢,曲姑娘客气了。”
曲重秀拉着郁温柔跨门而入,回头招手说道:“各位,请随我去见大庄主。”
沿着曲径走入,直到分岔路口,便又望见三座楼宇尖顶立于林木之上,柳悦清仰视一眼,又想起那坐于紫藤树下的俊秀男子、龙瑶嫣的生父,此时是否依然如旧?
来到当日众人聚首堂前,曲重秀并不留步,依然前行,于堂后不远处可见一处亭榭,一老一少正在其中背身相谈,少者便是秦大庄主秦初月,老者背影柳悦清甚是眼熟,打量几眼就已识破,是当日在江州城中和沈诗恒恶战一场的云老先生。这时两人听闻脚步声,都回首而望,秦初月当先看见柳悦清,脸上显出一丝喜色,转身缓步上前相迎,说道:“柳少庄主终又来到敝庄,让秦某好生相候。”
柳悦清行礼说道:“前几日恰遇程震阳兄,从他口中得知内情,晚辈连夜急赶,正是为了家父而来。”
秦初月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阿三被我困在这里已有数日,而其神智浑浑噩噩,难明道理,我应付他也颇觉棘手,再迟数日,秦某也不知会再徒生什么事端,你这位程兄姗姗来迟,办事竟不利索,让秦某措手不及也。”瞥了程震阳一眼,嘴角挂起一丝笑容,程震阳受他揶揄,不由得气结,一跳而起叫道:“秦初月,你这话欺人太甚,来来来,咱们较量一回,让你也尝尝‘霹雳腿’的滋味。”
他一番大呼小叫,秦初月却不理会他,引着柳悦清向亭外走去,口中说道:“秦某唯恐伤了阿三性命,只得将其困住,若有得罪到少庄主,请勿见怪。”移步往众人来路行去,柳悦清微微一笑,说道:“秦庄主为了柳家琐事煞费苦心,晚辈只有感激不尽。”眼看云老当前走过,便叫唤道:“云老前辈,当日匆匆一会,直至今日才又再见,柳悦清有礼了。”朝云老作揖行礼,云老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也不多言,神色间颇为冷淡,从柳悦清身侧行过,跟在了秦初月身后。
柳悦清忖道:“这位云前辈脾气倒是有些古怪的。”心下并不动气,却惹恼了龙瑶嫣,她靠在柳悦清身侧,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道:“这老儿对你冷冷的样子,清弟你和他有仇?”柳悦清笑道:“我和秦庄主相熟,却和这位前辈只有一面之缘,彼此之间并无过节。”龙瑶嫣奇道:“那他这么凶恶的眼神,这又是何道理?”柳悦清摇头道:“有人冷若冰山,有人性若烈酒,不可同一而语,嫣姊姊多虑了。”他突然笑了笑,揶揄说道:“小弟初见嫣姊姊时,嫣姊姊盯着我的目光可是更厉害三分,难道说……”笑着向她眨了眨眼睛,龙瑶嫣满脸飞红,忸怩说道:“人家后来不是改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