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付嫣儿:
嫣儿见此书信,为娘已驾鹤西去,有女初长,为娘甚觉欣慰,却因数事藏掖,甚感不安,嫣儿你未知尊亲,生父何人,娘不曾言提,非娘刻意瞒之,你生父当年错事为之,罪孽难书,引仇家无数,你尚年幼,若知生父何人,或惹无穷纷争,来日嫣儿必无清静之日,此非为娘所愿。
你爹爹姓秦名望天,秦家庄三庄主,武林世家弟子,其一身武功天下无敌,却是痴人一名,为娘自诩几分姿容,而为世间男子钦慕,千难百折后,为娘和你爹爹两心相许,却逃不过俗事痴缠,遂闭门不出,你爹爹因武学而乱神智,只余错念,妄杀诸多痴心为娘之人,为娘相阻无法,从而以泪洗面,一痛你爹爹滥杀恶行,却是身不由己,二痛死者无辜,痴心者无过,何遭生死之难,无计之余,为娘便作嫁他于妻,望能以情复其神智,断其恶行,然则无用,为娘遂心灰意冷,离庄而去,奔波四载,终安身于穆家村,我不欲再会你爹爹,此处正能隐迹,亦可安度余生。
却不知那穆南江心术不正,欲玷污为娘,以村民作挟,为娘守得一身清白,绝不容他人玷污,但村民危如累卵,为娘实是惶惶不可终日,他日你若见这份遗书,为娘便已不在人世,世间苦痛忧患,步步荆棘,心头不舍唯是嫣儿,你爹爹虽铸大错,但血缘之亲不可擅断,来日嫣儿改回宗姓,行善事善举,以补爹娘之过,亲九泉之下,亦能大慰。龙霜月绝笔。
阅览至最后一字,邓积云一时千般滋味,抬起头来,龙瑶嫣两道目光锐如利刃,正直视着自己,邓积云看不出她的心意,将这封遗书还于她,皱眉说道:“令堂写给龙姑娘的书信,却让在下过目,龙姑娘竟不介意?”
龙瑶嫣冷冷说道:“此时你说这话未免迟了,我要让世人明白,我娘并非杀人如麻的恶魔,更从未怂恿家父,你们却处处中伤家母,难道不觉心中有愧?”
邓积云愣了一下,苦笑道:“姑娘此言甚有道理,令堂心胸风光霁月,我邓积云自愧不如,如今风云十八少仅邓某在此,当日淮阳凌府一事,在下先替弟兄们向姑娘赔罪。”朝龙瑶嫣长身作揖,龙瑶嫣侧身闪过,并不愿接受其礼,依然俏脸凝霜,说道:“你们风云十八少得罪的是我娘,在淮阳凌府被说成十恶不赦的人也是我娘,你们应该向我娘去赔罪,她才是最苦命的人。”
龙霜月早已身故,若要向死人谢罪,眼下之意只死一途,龙瑶嫣此言一出,邓积云脸色大变,愤然说道:“龙姑娘这是要咱们弟兄十八人的性命了?”龙霜月摇头说道:“要你们性命又有何用?我娘又不会死而复生,但你们侮辱我娘狠了,可否该去我娘尸身前谢罪?更应大告武林恢复我娘清誉。”
邓积云颔首说道:“是该如此,风云十八少并非不分是非,邓某和弟兄们相会后,定会去令堂坟上磕头赔礼,敢问令堂下葬何处?”
龙霜月幽幽说道:“秦家庄‘花落尘埃’间,我娘就葬在那里。”
邓积云瞳孔一缩,喃喃说道:“秦家庄?想不到终究避不过这个地方。”他紧盯着龙瑶嫣,说道:“据说秦望天武功天下无敌,我们弟兄十八人这一去进庄容易出庄难,龙姑娘好计谋啊。”龙瑶嫣漠然说道:“他是个浑浑噩噩的人,你们不去招惹他,他又怎会来为难你们?”邓积云仰天大笑一声,说道:“看来风云十八少被他人小看了,也罢,邓某就去一次秦家庄,只因和柳少庄主有所约定,姑娘那时同在,自当有所明白,或要过些时日,风云十八少才能踏足‘秦家庄’,不知可否?”龙瑶嫣说道:“你们若能还回我娘的清白,我就谢谢你们。”
邓积云摸了摸马儿的脑袋,说道:“我替姑娘寻柳少庄主,若见到他,请问与姑娘在何处相会最为妥当?”龙瑶嫣想了想说道:“西面城门口,如何?”邓积云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另外三人,李梦醉脸色苍白萎顿,身子摇摇欲坠,几欲瘫倒,便说道:“这位大姊看似身怀重伤,江州城这时有些不太平,还是不要四下走动为妙。”
宁怜雪不时望着李梦醉,满脸忧色,邓积云一开口,急忙说道:“娘,我带你去找个僻静处,你身子不好,不能这般逞强,需好好静养,大哥的尸身亦不能遗弃,我要去收回妥善安葬。”李梦醉微笑道:“娘没大事,你快去你大哥那里吧,免得他尸身被人糟蹋,我在这里附近找个地方歇歇。”
邓积云正翻身到了马上,李梦醉乍一开口,他骇然色变,翻身跳下马背,一个箭步跨到李梦醉身前,紧紧盯着她,双目中闪烁着奇异光芒,似恐惧、似愤怒,着实古怪。
宁怜雪见他神色不善,急忙挡在李梦醉身前,摆出架势,以防邓积云发难,却听李梦醉说道:“这位兄台,妾身可有得罪你的地方?”她看清邓积云咬牙切齿的神色,视自己如生死仇家,心中疑虑大增。
邓积云深深吸了口气,硬生生镇定心思,缓缓说道:“烦请姑娘说一句话,‘你邓青云始乱终弃,就休怪我龙霜月狠心了。’”
李梦醉脸颊刹那间变得毫无血色,眼神意外之余,更是闪烁着恐惧,龙瑶嫣秀眉也微微蹙起,这句话分明又牵扯到了自己母亲,但那个邓青云又是何人?莫非也是苦恋娘的男子?但怎会又始乱终弃了?
宁怜雪看见娘亲神色大异,急忙说道:“娘,余事暂且放下,如今养伤才是头等要事。”拉住李梦醉的臂膀,便要将她带离这条巷道,却不料李梦醉按住宁怜雪的手说道:“邓兄和龙姑娘都是我熟识的故友,他们会保护为娘的,我正有件要紧事和这位邓兄相谈,怜雪,柔儿,你们快去怜香那里,你大哥尸身在那里,莫要被人糟蹋了。”宁怜雪犹豫一下,说道:“可是娘你……”李梦醉笑道:“我就在前面路口等着,那里有石凳,娘坐着歇歇,一会儿便好了,快去吧。”拍了拍宁怜雪的肩膀,宁怜雪和郁温柔对望一眼,一时都有些为难。
邓积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冷冷说道:“你可何顾左右而言他,快将这句话说来与我一听。”宁怜雪在旁怒道:“你这人怎对我娘如此无礼?若再出言不逊,休怪小生失礼了。”邓积云深色漠然,并未看宁怜雪一眼,只是注视着李梦醉,宛如饿狼盯住猎物,李梦醉轻轻一叹,说道:“怜雪,这位邓兄和娘有些误会,并非要为难娘,你先过去吧,回来后娘再和你细说,柔儿在这里陪着娘,另有龙姑娘相伴,怜雪便能放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