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亲生父亲面前,励王不得不竭力扮演着一个明知道是自己的父亲最讨厌的王爷形象,而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件事情对于励王来说,究竟有多么残忍,只要稍稍一想,就足以让乔清澜为之唏嘘不已,不敢深思了。
“殿下……”
见到励王满脸的感慨和复杂神色,乔清澜忍不住轻轻唤了他一声。倒不是因为励王说了一半就没有接着往下说,因而勾起了乔清澜的无穷好奇心,只是想到这些年励王隐藏在花天酒地下的内心煎熬,不由得心有戚戚焉罢了。
不过她这么一声,倒的确是让励王回过神儿来了。冲着乔清澜安慰地一笑,他也并没有浪费更多的时间,而是自动紧接着方才说了一半的话头往下言道:
“你也看到了,这一次我面对梅子青和谢子夜的时候,都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本事,除了当着他们两个的面儿要了两个漂亮的丫鬟来伺候我以外,其他的一切我都是顺其自然,甚至于很多地方很多大小事务,根本就是我拍板,是我在运筹帷幄,掌控大局的。”
励王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了观察乔清澜的神色,直到确定自己提及那两个过来贴身服侍自己每日更衣洗漱熄灯拉帘的丫鬟之时,乔清澜并不曾有所介怀之后,励王才放下了心里头某个根本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重新彻底地恢复了镇定自然的神色。
“这些事情,梅子青是不会向父皇汇报的,他没有机会面见父皇,在例行的八百里机密奏折中,他也只会提及此次剿匪战况,其他的事情若是一并写在奏折里,难免有暗中打小报告的嫌疑,更何况对于我在朝中的名声,他远在边疆,自是一概不知,在他眼中看来,我的种种表现并无非常之处,自然也不会觉得有这个必要特别地汇报几句。”
乔清澜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虽然励王口口声声在描述的都只是他对于梅子青的放心,料定他必然不会泄露任何口风,但是她没有说出口的那部分,才是真正的重点。
因为谢子夜有机会直接面见圣上,因为谢子夜身为御林军的将领,本身担任的就是与卫国皇室息息相关的职责,因为谢子夜长年累月留在京城,所以他必然会知道以前的励王在所有人心目当中究竟是怎样荒唐可笑的一个坏形象……
就因为谢子夜种种条件都和梅子青大相径庭,所以他最后的表现也必然会和梅子青完全不同。励王对梅子青很有信心,知道他绝对不会多嘴多舌;然而谢子夜,励王不但完全没有同样的信心,而且更加重要的是,他还不能够直接要求谢子夜为自己保守秘密,甚至于连半点儿相关的口风也不能吐露。
他所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慢慢发生,心里头祈祷着能够出现最理想的情况,譬如谢子夜见到圣上之后只顾着说苏渠的事情而忘了他唐悟瑾,另外一边,也要为即将有可能迎来的,自己在父皇心目中形象的转变和来自于父皇对先前刻意伪装的质问,做足充分的准备。
很显然,今夜发生的这一场遇刺事件,就是励王未雨绸缪所做的准备了。
乔清澜其实依旧没有完全明白,到底为什么遇刺就能够成为励王做好的准备,这一出戏又究竟能够帮得到励王什么忙。但是励王说到了这一节之后,登时便住了口,连谢子夜都没有多提什么。一看他这样的神色,乔清澜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励王这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多说了。
也许,励王自己也没有全部的把握,所以生怕会再出现什么不可控制的变数,才只好隐瞒到底,即便同自己已经说了这么多,但事关接下来的计划,他依旧不敢随意开口吧。
乔清澜微微地摇了摇头,这一次心里头倒是当真没有什么可怨念的。她思虑片刻,正打算换一个话题再多聊点儿什么来打发时间,却又骤然闭了口,双目炯炯地看向了庙门口的方向。
一看见乔清澜这个表情,励王瞬间会意,同样地收敛了种种纷杂思绪,注意力也放到了庙门之外。
不过数息之后,他就听见了,许多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进来的并不是谢子夜,而是另外一位同样跟随谢子夜很长时间,官职地位都与牺牲不久的苏渠一般无二的将领。他是奉命搜山追捕那名刺客的,但只要看他现在的脸色,励王和乔清澜二人便同时心知肚明,此人百分之百是做了无用功了。
“末将无能,未能寻找到刺客踪迹,请殿下降罪责罚。”
励王当然不可能真的因为这件事情就对他进行惩处了,不要说那名刺客最开始本来就是励王故意要放他走,如今眼前的这些将士们无功而返,也恰好正合励王的心意,就算事实的真相并非如此,而是励王真的差点被人给杀了,而差点杀了他的人又给跑了,励王也不会这么轻易便把罪过都推到御林军将士身上去的。
随意地将他从地上虚扶而起,励王只是淡淡地点了一下头,却只字不提要责罚他的事情,只是要求他暂且下去歇息片刻,出去的人并不只有他们这一路人马,等其他的人都回来了再说别的。
那名将领虽然对于自己此次一无所获颇有几分内疚,但是他心里头的感受却绝对没有本人外在表现出的那般耿直无私。如果励王真的因此大发雷霆,他当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可是如今励王摆明了是不想,至少是暂时不想对他治罪,那么对于此人而言,自然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没有任何理由愚蠢地拒绝了。
当即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来,那名将领一叠声地吩咐下去,让前去捉拿刺客的士兵们都各归原位,除了彻底睡过去以外,他们想坐着喝水还是想躺着闭目养神,都暂时由得他们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