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身穿灰色道袍的老者,斑白的头发扎成发髻,插着根桃木簪子,尺许长的两条眉毛雪白,留着束山羊胡须,面容苍老却不显颓暮,并没有多少皱纹,皮肤平缓,应该精通于养身之道。
道袍老者身形高瘦挺拔,脸上带着和和气气的笑容,显得非常平易近人,手里拿着根木质拂尘,洁白的长须三尺有余,衣袂飘飘,朝此地不急不缓漫步而来,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气质。
可美中不足的是,道袍老者貌似才经历过什么困境,崭新的道袍变得破破烂烂,布满了灰尘和泥土,整齐的发须也稍显凌乱,显得异常狼狈不堪,目光的余角时不时往左右扫视,看着非常警惕。
长生心经的修养能力着实恐怖,短短片刻的休息时间,消耗的元气已恢复到八成,魂魄力量也回复了三成左右,身体内外的创伤都尽数愈合,就算是刘翼追赶到这里,他也有再战的实力。
但看见这仙风道骨的道袍老者,却让夜阳瞬间如临大敌,下意识地紧绷了身体,魂魄力量悄无声息运作,连体内的雄浑元气也飞速运转,接触着丹田中孕养的十二道加强版妖煞印,全副武装,蓄势待发。
可要知道,就算是妖圣巅峰的刘翼,都没有让夜阳动用妖煞印,而道袍老者却让他如此森严戒备、严阵以待,原因无它,即使是夜阳的魂魄力量,先前都没察觉他的到来,也无法探测感知其深浅。
这道袍老者的修为境界,绝对远远超越了刘翼之辈,达到了圣境之上的星耀,是个妖族的尊者,在地妖国天妖国中,也能做个清闲的执事,夜阳粗略估计,恐怕在妖尊中,此人都是拔尖的存在,实力深不可测。
面对这样来路不明的强者,夜阳自然不敢狂妄自大,做足了充分的应对准备,只是对于他的此番举动,漫步走来的道袍老者却熟视无睹,只是眼中闪过些许惊讶和疑虑,脸上带着亲切和蔼的笑容,让人不由得感到如沐春风。
道袍老者在片低矮的灌木丛边停下,用手里的拂尘扫了扫灌木上的灰尘,以草为毯,席地而坐,才望向不远处的夜阳,率先笑着开口打招呼。
“看小友的模样,是大族里的公子?也是出来历练的?年纪轻轻就已是元丹境大妖,以元丹境的修为,竟然就独自在混乱的荒漠中行走,真是后生可畏,前途不可限量啊!”
并未把他敷衍的客套话放在心上,夜阳没有丝毫放松戒备,但也笑着回道:“老前辈抬举晚辈了,在下不过是个四处流窜的山野流寇,从小在市井中长大,杂七杂八地学了些修炼的法门,在荒野中流浪的俗人,居无定所,到处讨生计。”
“哦?真是这样?”道袍老者音调上扬,露出了疑问的语气。
夜阳装作无奈地点点头:“确实如此,不然谁会跑到荒漠里来受罪?”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道袍老者悲天悯人似地道,语气变得有些伤感:“想当年,老夫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小从市井中摸爬滚打,步步走到今日,才有了如今的成就,难得见到同病相怜的晚辈后生,相遇即是缘分,不如你以后就跟着老夫吧?”
“你?”夜阳又好气又好笑,撇着眼从上到下打量着他破旧的装扮,目光中毫不掩饰怀疑之色,没好气地道:“前辈也是个流落他乡的游人,有上顿没下顿,自身都难保,我跟你混?倒不如你跟我混?”
听见夜阳不加掩饰的讥讽,道袍老者才想起自己的处境,望着身上破旧的装扮,不禁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遂道:“小友切莫以貌取人,老夫不过是不小心误入了险地,为了脱身才弄成这样,不瞒你说,老夫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城主!”
道袍老者得意洋洋的自语传进耳中,夜阳顿时心中警惕大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露出了怀疑的目光,嗤笑道:“就你?城主?哪个城的城主?不会是自己撒尿和泥,用泥巴捏出来的吧?”
道袍老者却不恼,自顾自地道:“老夫闯荡江湖几千载,步步走到今日,也算得上是地方豪强,座下有城池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虽是个才建立不到百年的无名小城,也有民众数十万。”
“嘿嘿,老夫手底下还有为数五千的人马,五个统领都是妖圣,修为手段通天彻地,我见你年纪轻轻就已凝聚出元丹,天赋不错,又与我有缘,倒是可以来我城主府效力,他日晋级妖王不是问题,若机缘底蕴足够,成为那高高在上的妖圣,也未必没有可能……”
旁边的夜阳此时的内心是崩溃的,千辛万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甩掉了刘翼那巅峰妖圣,却没想到又遇见了身为城主的妖尊,真是霉运当头诸事不顺,叫他满腹郁闷无话可说。
好在道袍老者看样子刚从外边回来,并不知道城里发生的事,也不认识拆了城池打了城卫军的夜阳,反而对他生出了惜才之心,想收他做个小跟班,他对此也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夜阳已在在不知不觉中,暗暗绷紧了身体四肢,做好了随时发难的准备,想要照着后脑勺给老头来招狠的,却发现在如此临近的距离中,成功偷袭妖尊强者的可能性不足万分之一,只能摆出惯有的笑容,脑中快速寻思着脱身之法。
可惜时不我待,意外总是来得突然,戈壁中骤然卷起一阵黄风,不知什么时候夹杂在破碎衣衫中的一根金色狮毛,被呼啸的大风猛然刮走,沾在了飘扬的拂尘上,与长须随风飘荡。
席地而坐的道袍老者正说着,意外嗅到了股熟悉的味道,也发现了须子上沾着的狮毛,捻起这缕熟悉的狮毛,他不禁双眼微眯,目光往夜阳方向投去,发现那里也有双目光在此时投来。
四目相对,夜阳报以微笑,随即往后暴退飞奔,心底破口大骂的同时,果断放弃了偷袭的打算,灵台中雄浑的魂力运转,身躯轰隆巨响炸开,化作了八百多团黑色的烟雾,四面八方急速飘散。
道袍老者拿着拂尘眯着双眼,脸上仍然带着人畜无害的和善笑容,手里长长的拂尘自然及地,密密麻麻的须子扎根沙石,化作了一根根活灵活现的白色根须,毫无阻拦的伸展开来,瞬间就蔓延开了方圆,将戈壁上的灌木丛悉数囊括。
数之不尽的白色根须破土而出,像细蛇般相互交错缠绕,层层叠叠、遮蔽覆盖,俨然形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巨大囚笼,速度之快,在牢笼形成前后,近千团黑雾先发后至,竟没有一二能逃离。
黑雾撞在根须凝结的木墙上,有的因为速度太快惯性太强,来不及停下退避,径直被撞得散开,有的不甘被困住,又幻化成了各种兵刃,刀、枪、剑、戟、斧、钺,朝着木墙疯狂劈砍。
但无论是多么锋利的器刃,在看似柔嫩细小的根须上,都无法留下半点伤痕,甚至是黑雾的自爆,都只能造成几条根须的断裂,对于层层叠叠的木墙来说,只是无关痛痒的损失,坚固程度不可想象。
大部分的黑雾都耗尽了魂力散开,只剩下几十团黑雾在墙边徘徊游走,偶尔有想要飞起越过几十丈木墙的,也被墙上伸展的几根枝条抽落,面对无法逾越的屏障,任凭黑雾手段齐出,也显得异常无力。
道袍老者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从远处衣袂飘飘地漫步走来,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亲切笑容,目光却盯着剩下的几十团黑雾,惊讶不已啧啧称奇,可在这时,一道无形的波动却突兀来袭。
道袍老者手里拂尘轻扫,那道无形的攻击径直湮灭,几十团黑雾齐齐消散,一道人影跌跌撞撞地现出身形,脸色苍白难看,哇地喷出大口鲜血,身子往后暴退,满脸警惕地与其拉开距离。
随意挥了挥拂尘,无穷无尽的根须收回,天堑般的木质高墙消失,道袍老者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笑眯眯地开口道:“小友莫急,有什么事是不能商量的,有话好好说,何必打打杀杀的呢?”
夜阳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一言不发的盯着道袍老者,老者尴尬地学了笑,把手里捻着的金色狮毛扔掉,笑着道:“看小友的样子,应该是刚从城里出来吧?和老夫座下的统领有些矛盾?看样子打过架了。”
“发生了什么事不妨说出来听听,老夫又不是徇私庇短之人,若是刘统领的过错,老夫定让他给小友陪个不是,若是小友你无端滋事,那就要给老夫个说法了!”老者眯着双眼笑道。
以道袍老者展现的实力,完全能碾压如今的夜阳,也不至于玩什么把戏,以他的表现来看,不是装着仁义道德的老好人,就是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
一念至此,夜阳也稍微放心,却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向老者将城中之事一五一十道来,并未添油加醋,也没有丝毫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