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孤身矗立在茫茫白雪中,任凭风雪呼啸而至,懒得理会刺骨疼痛,单薄白衣似是与天地融合,连薄唇亦是。
入目皆白,长长的睫毛染上雪花。思及那人,姜??双目微闭,一行热泪涌出,融去了脸上丝丝寒意,眉间沟壑却愈是难平。
“傻丫头,不觉得冷吗?”未留意身后鞋底摩擦雪地的声音,肩上已然搭上厚厚的大红鹤氅。
姜??抬手系好带子,将脸埋进细腻温柔的白色狐毛中,不着声色地就着衣领抹去了脸上泪痕。
“太子殿下,是有些冷呢,不过这天地间入目雪白,甚是讨喜。”转身之时,姜??吸了吸鼻子。
段玉珩看着眼前女人鼻头通红的模样,隐隐皱眉,“莫闹,跟我回军营,冻坏了身子可是大事。”
他自己的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或许,他是知晓的吧,姜??低头想,心在滴血。
“好。”再抬起头时,眸间尽是明媚温柔。
“太子殿下,您的药,趁热喝了吧。”将一碗汤药放至他面前的案上时,纤细的素手有着微微颤意。
落入了段玉珩的眼中,他的眼里似是深渊万丈,“很冷吧。”说着,大手便覆上姜??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上。
“不是都说过许多次了吗?不必叫我太子殿下。”外人眼中,她是他身边的随从,可他早已心系她已久。
她亦如此。
“好,玉珩。”她轻声道,直至看见他眼带笑意。
本该是多么温柔的一对啊,她暗想。
做出这样的事情,或许自己会后悔吧。可是已经没有选择了,选择已经来不及了。
“辛苦你了,这么凛冽的天,还日日为我煎药,等战事结束,我便带你回京,京上不冷。”看着案上的汤药,段玉珩笑容里的苦涩一闪而过。
姜??未答话,二人皆看着汤药。
“好。”
半晌,姜??终于开口。
终究还是回不了头的,姜??亦悔悟,却不敢让他看见半分。
段玉珩放开了她的手,端起了案上的药。
“太子殿下别喝!”情急之中,姜??终是喊出了声。
这一喊,眼中的清泪再也收不住。
“别哭。”
段玉珩却是一脸温柔地笑着,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姜??觉得她从未见过段玉珩的这般笑容。
“婉儿今日怎么了?以往,婉儿不是总督促我喝药吗?”他放下手中的碗,替姜??将脸上泪水拭去。
“对不起。”
姜??再也不忍欺瞒,哭成泪人。
段玉珩依旧笑着,他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太子殿下不好了,那反贼的兵马趁着风雪偷袭……”
就在姜??以为自己下一刻钟可能会死在段玉珩的剑下时,却突然闯进士兵。终究还是来了吗?姜??痛苦地闭上了眼。
“嗯,你先下去。”段玉珩眼里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
“婉儿,你方才为什么哭?”
待士兵离开后,段玉珩这才开口。
他的眼中,没有大敌当前的急躁,反而像是如释负重,或是如愿以偿。
姜??心疑,或许他已经明了了一切。
抬起头正对他时,姜??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躲闪,“太子殿下您为什么喝药?”
或许撕破脸皮也未尝不好,只是欠了他良多,她下辈子该如何还?
“因为婉儿希望我喝。”他语气里皆是暖意,不着一丝被背叛和被欺骗的苦恼怒意。
姜??明了了,原来他确实早已知晓。
许久以前,他因染上风寒,让她握住了机会,从那以后,他的风寒未痊愈过。
她每每说不喝药身体必然不会好,她每每借为他调理身体喂他喝毒药时,他也未拒绝过。
“那若是她希望你死呢?”从军帐外传来另一人的声音,来人的身影也应声而现。
段云城不屑的目光扫向段玉珩,尽是得逞之意。
姜??看着他,知道从今往后,她和段玉珩将再无可能。
“皇叔啊,既然你都已经达到目的了,何不把这最后的时间留给我和婉儿呢?”段玉珩苦笑,他未想到,这一切竟会来得这般快。
姜??不可置信这是从段玉珩嘴里说出来的话,她诧异转头,却见段玉珩也正温柔地看着自己。
“段玉珩,你还真是和你那个昏君父亲一样啊,都死到临头了,眼里还只有女人?你真当你为她弃七八座城池会值得?”段云城一脸讽刺。
“什么?”
段云城的话犹如惊雷,将姜??打入万丈深渊。
“婉儿不必在意,那七八座城池,不过是我自知无胜算,便不想殃及池鱼害得士兵百姓受苦,这才出此下策……况且,父皇日益昏庸,把这江山交给皇叔,也未尝不可……”
“够了!”段云城打断他,姜??却仿佛已经失去了任何知觉。
她先前便疑惑,聪慧如斯,段玉珩怎会敌不过一介反贼,竟会连失数座城池……
“姜??是我养的狗,你早就知道,却执迷不悟留她在身侧,今日一切,皆是你和你父皇自食恶果。”
“父皇昏庸,昔日良将忠臣皆看在眼里,急上心头,人人反叛之心昭然若揭,若换做其他人来平反,也未必能保得住这段家的江山。皇叔是段家人,这江山,皇叔要就拿去。”段玉珩却是一脸释然,他等了这么久,等着段云城得到离国的江山。
最想等的,是她的坦白,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是明了的。
原以为等不到了,但抬眼看见姜??满脸是泪,他就知道,终究是等到了。
“婉儿不必难过。”抬手替她抹去泪水,段玉珩嘴里呕出一口鲜血。
“玉珩!”平日里他最想听的二字,姜??喊得撕心裂肺。
“皇叔,待你回到离城,还请莫伤父皇及众皇兄弟,莫殃及百姓士兵,既是你的江山,莫要自毁。”倒下时,他看着对眼前一切不屑一顾的段云城,开口嘱咐。
“婉儿,我都知道,未曾怪你。不必难过,不必记挂在心。”
他的手想再次抚上她的脸,却无力再抬起,“对不起,再难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