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旖的手段很强硬,这女人在外本就是一个强势的人,这一次,她只是将她的强势用到了她儿子身上;可邓溯的态度也坚决如铁,完全不肯妥协,脾气之臭,同张爱旖如出一辙。
今天,在她一早离开时,失望之极的邓溯无比冷静的对自己的母亲说了这么一句话:
“妈,你控制不了我一辈子。这辈子,我的心已长在芳薇身上。不管你用多大的手段,都不能拆散了我和她。此生,我非她不可。”
从小到大,邓溯是个乖宝宝,又或者说,张爱旖在他眼里一直是一个最最懂儿子心思的好母亲,她以德服人,最讲道理,他呢,又少年老成,体谅着母亲的苦楚,故彼此相依为命着,从没闹过意见。
像今番这样闹得如此之僵,是他没料想到的。生活轨迹被扭曲的同时,那颗敬爱母亲的赤子之心,也深深的被撕裂了。
离去的张爱旖,站定在门口,回过头,脸上的笑容,无比的冷漠,无半分妥协之色:“你这是想逼我亲手毁了她?如果这是你的想法,我可以如你所愿。”
那发狠的模样,邓溯看得好不心惊肉跳。
那个慈母,哪去了?
她哪去了呀?
他想到了上次芳薇的被袭,如果真是母亲做的,她的那份心,得何其的狠?
难道,这才是母亲的本来面目吗?
到底是什么促使母亲变得如此的面目可憎,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很想问她:一年前的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可迟迟的,他问不出口。
邓溯的心,乱极了。
一连数天,他消失无踪,薇薇得有多担忧?
他更担忧的是母亲会暗中伤害薇薇,毫不设防的薇薇要是受了母亲的伤害,那他们的后半辈子,怕是再难相守。
心急如焚,却苦无良策,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自救。
“让开,谁敢拦我,我他妈就报警把他抓进局里……张爱旖,我告诉你,不要以为邓邓是你儿子,你就可以软禁他……你这叫非法拘禁……是要担法律责任的……”
安静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房门外一阵吵闹声传了进来。
邓溯细细辨了辨,那郁郁的目光中不由得透出了一些亮色,是父亲来了。
事情终于有转机了。
紧接着,父亲和母亲之间就爆发了一场大吵,哪怕隔着一道门,声音依旧振耳欲聋……
他听着,眉心皱起,紧紧的。
不得不说,这样的日子,过得实在太压抑了,母亲的爱护,现在已然变成了一层致命的束缚,勒在他脖子上,那是越勒越紧,紧到快令他无法呼吸。
此刻,他是那么的渴望挣脱了这一层绳索,让自己可以自由的呼吸。
门,突然吱扭开了,邓冶走了进来,一张稚脸,神情殷殷的望着床上的邓溯,快步走近后,又深深观望了一眼,继而轻轻问道:
“哥哥,我怎么才能救你出去?”
一把手铐将他铐在床柱上,哥哥显得有点可怜。
邓冶目光盯着那手铐,目光里透出一些困惑,母子本该是最亲密的关系,怎么会这样,他想不明白。
“阿冶,你身上有手机吗?”
邓溯冲外头望了望,小心翼翼的问道,没钥匙是解不开锁的,而他现在不急着出去,只想和芳薇联系上。
“有。”
他从背上的书包里取出一部定制版手机,外观很春青很时尚,金属感很强。
“让我打个电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
他递了过去。
“谢谢。”
邓溯接过,心里涩然:想不到有一天,他竟会向一个他一直以来不喜欢的人求助。
可现在,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怀着满肚的感慨,他拨通了芳薇的号码,响了一响就通了。
“喂,薇薇,是我,阿溯。”
叫出这句话时,他重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联系上了她。
那边,立刻传来了芳薇的惊呼,带着几丝不确定的怀疑:
“阿溯?真的是你?”
语气是难以置信的。
彼时的她,正和索娜在教室里一起做作业。
不,正确来说,索娜在研究她,而她对着题目,正神思恍惚,根本没把题目看进去。
因为这个陌生来电,她整个人凛了起来,那死气沉沉的脸孔上,顿时放出了闪闪耀眼的光芒来。
“对,是我。”
“你现在在哪?这几天都去哪了?真是要急死我了……”
秦芳薇惊喜交加的急问起来。
边上,索娜因为这通电话双眼也跟着发亮起来。
邓溯的突然转学,在学生当中流言四起,都说邓溯这是玩腻秦芳薇了,要跑……总之,一句句话可难听了……
现在突然接到这样一个来电,作为她最最要好的好朋友,当然像打了鸡血一般生了兴奋,马上对她说:“按免提,让我也听听……那小子突然闹失踪,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现在的芳薇哪顾得上她,嫌她烦,直接躲开。
也是因为她不想把邓夫人那不堪的一面说出来让外人知道,那毕竟是有伤颜面的事。
纵然下午的时候,她在邓夫人那边受尽了委屈,可是,回到学校,她没对索娜说上人家半句坏话。
即便面对索娜的追问,她也是咬紧牙关什么也没说。
正因为如此,外头的流言蜚语才越发的难听了。
她这光景,令索娜鼓起了两颊,嚷了起来:“哎,秦芳薇,你也太见色忘友了吧……”
见色忘友就见色忘友!
秦芳薇才不管,忙往安静的走廊上奔了去,完全无视其他同学的侧目。
“对不起,我这边出了点事。”
话筒里,邓溯幽幽的说着。
“是不是被你妈关起来了?”
她问得很小声,脑子里想的只有这么一种可能。
认得他这么多年,他是怎样一个人,别人不了解,但是,她是最最清楚不过的。不辞而别,不是他的作风。他们的关系这么亲密,若不是他遇上了身不由己的事,怎么可能平空失了踪。
这边,邓溯苦笑迭迭,知他者莫若秦芳薇:“对。我和她起了争执,扭到了脚,现在被看管了起来。”
“扭伤得严重吗?”
她忙关切的问。
“还好,无大碍。”
“哦!”她应了一句,转而闷闷诉苦了一句:“今天下午,我见过你妈妈了——她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她是那么的感伤,有些记忆当真永远变成了记忆,现实中的残酷,让她倍觉心疼。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的。现在的她,实在让我觉得可怕。她逼着我服从于她,和你分手,去读她帮我挑的专业,她……变得我完全不认得了……”
他的眼也变得红红的,满腹忧伤无处倾吐,心压抑极了。
“那你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秦芳薇太想知道他现在的境况,思绪一转,马上又接了一句:“要不,我来找你好不好,我想马上就见到你……”
“现在?”
“嗯!”
他的心,莫名为之一暖,但为被她如此的牵挂。
“现在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
“我爸过来了,正在和我妈吵……吵得很厉害,等一下呢,我会跟我爸走。今晚上你好好睡一觉,明早上,我让我爸的司机去载你。”
这个时候,她过来,母亲若发飙,行动不便的他根本就没办法护她周全。
“可是……”
她在那里迟疑,还是想第一时间见他,想着要如何说服他。
“乖,听话,等晚些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我这里现在很乱。你来了,只怕会乱上加乱。我妈那人,现在和疯子差不了多少……”
他说了“疯子”一词,虽然有点大不敬,但现在的母亲,真的离疯子不远了。
秦芳薇只能妥协:“那我再等你电话。”
“嗯!”
“那这个号码是谁的?”
“我弟弟邓冶的。有事你可以找他。”
“好,知道了。”
这时,邓铠闯了进来,脸色铁青的打断了邓溯的通话,一手恨恨的指着身后紧跟而来的张爱旖:
“邓邓,你自己说,你是要跟着你这个神经质的妈,还是跟我回去你燕阿姨家……你自己选。
“你要是想被你妈看着管着,一辈子束缚着,那就当我今天多管闲事,你的下半辈子,我这个做父亲的绝对再不会插手。任由你被她毁得渣渣都没有,我都能忍着袖手旁观。
“如果你想走你自己想走的路,在这边读大学,和秦家那个孩子在一起,就跟我这个爸爸走。爸发誓,不会多管你的私事半分……
“爸这一辈子算是已经彻底毁了,只是希望你活的别他妈太窝囊,别因为这样一个母亲,也被毁了一生……”
张爱旖因为这番话,顿时骇白了脸孔,一副想吃人似的叫了过来,嗓音响得可以掀翻了天花板:
“不准去。毁掉我们母子这一辈子的就是燕秋那贱女人。你要敢去,邓溯,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病床前,邓溯看着一辈子仇深似海的父母,不觉自嘲一笑,眼底全是痛色。
最后,他望着敬爱了十几年的母亲,一把掐断了通话,沉声表述着自己的想法:“妈,我想离开这里。不管以后我去哪里,已经成年的我,已经不需要您为我来作任何决定,也不需要您来养我育我,我早已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所以,离开你,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这个决心,他下得坚定不已。
张爱旖却心痛如绞,被儿子的狠心气到了,气得心角痛,肠胃痛,老半天才叫了出来:
“你不要后悔,你不要后悔。”
她甩门走了出去,嘴里吼着叫着。
那种撕心裂肺似的叫声流露着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浓浓失望。
可是,做儿子的,又何尝不对母亲失望?
好好的俩母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是他怎么也想不通的事。
“小关,去找保镖,把手铐钥匙弄来。”
邓铠叫了一声。
那小关是他的助手。
“是!”
小关很快就把钥匙弄来,帮邓溯开了锁。
无比乖巧的邓冶将边上的轮椅给推了过来,一起帮着小关将扶邓溯坐进轮椅。
出来的时候,邓溯看到母亲在背阴的角落里,用无比阴沉的目光恶狠狠瞪视着他们,她一手横抱当胸,另一手狠狠的捏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横起,那冰冷狠戾的模样,将那张漂亮不减当年的脸孔完全扭曲了。
从别墅下来,被扶进车里,这个过程当中,没有人敢来拦,母亲也没有再歇斯底里的来阻止。
可他的心,却隐隐的生了不安,总觉得母亲的妥协,不是真的妥协,而是另一场暴风雨到来临前的宁静……
“爸,请您把我送回学校,我想去见见芳薇……她很担心我,另外,等一下,我也不会跟您回去您现在住的地方的……”
当车子驶出别墅,他平静的陈述出自己的打算,不想等到明天了,他也想立时立刻的见到她。
“那你想去哪?”
邓铠从副驾驶座上转过头,看坐在后座的两个儿子,目光凝在大儿子脸上。
“爸,您说母亲将我当作了攻击您的武器,今天,您又何尝不是?”
他嘲弄了一句。
母亲生平最最憎恨的人就是燕秋,他若跟着父亲去燕秋住过的地方,那就是往母亲心上捅刀子。
父亲这是明知故为;但他不能。他只是想出来,不想被她控制得寸步难行。
邓铠沉默良久,不为自己辩解,只说:
“那我给你订家酒店。先送你去学校,然后再送你去住的地方。到时,我让小关留下照看你。这几天,你尽量不要再和你妈有所联系了。我会和你妈再进行交涉的……尽量劝她不要再来对你的生活指手划脚。爸年轻时候,就是被你爷爷奶奶控制得太厉害,才有了这样一段不幸的婚姻,也害燕秋一辈子陷在小三的骂名当中……你这辈子,爸只希望你活得可以衬心如意一些……”
*
彼时,张爱旖在打电话,正浑身发颤对着手机吼叫着:“我要毁掉她,必须毁掉她……凭什么她们一个个的就能来抢走我深爱的人……燕秋死了,那是白白便宜她了,至于秦芳薇,她的好运应该到头了……我要她活得跟我一样,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