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臻听到门铃声,一时惊讶,自她和侯科做室友以来,从没有客人上门拜访过,可见侯科是个独来独往的‘孤家寡人’。
透过猫眼,看到侯科的脸,他还在锲而不舍的按门铃,带着一丝难得的孩子气。
“没带钥匙吗?”她开了门问。
侯科冲她笑,下巴一片青紫。说出的话带着漫天的酒气:“我就想你给我开。”他似是站不稳,就要往地上倒去,滕臻忙去扶他,侯科一个趔趄稳住身子:“不用扶我!一条路走到底谁也扶不了我,我要习惯这样。”他伸出一个手指冲她勾了勾:“过来!”
滕臻蹲下身:“你这是路上摔的吗?”
侯科一把将她抱紧:“如果我和张朝辉打架了你帮谁?”
“哦?”滕臻挣脱了下,掐他的手臂,那人无动于衷,似乎察觉不到痛。
她只好问:“为什么打架?”
“我以为你会帮他,起码骂我几句或者毫不留情的推开我。看来你对他的好也是有理性可言的。”他的声音有点得意,抱得更紧了:“放心,他没死。”
“哦,那就好。”
“我很早以前就看不惯他。”
滕臻:“他也看不惯你。”
“可我赢了他。”他说的‘赢’似乎是打赢又似乎不是。
“恭喜!”
侯科的声音闷闷的:“滕臻,我不习惯别人扶我但我希望有人能在我需要的时候给我拥抱,就像现在这样。”许是屋内视线太过暗淡,又或者侯科的拥抱太过温暖,说出的话染上暧昧的气息,滕臻的心脏莫名的发颤:“我们已经…分…分手了,在七年前。”
“我记得。”他轻轻笑着,松开了手:“那你也应该清楚的记得我并没同意。”
“你醉了。”
“我没醉,是你一直再装傻,所以我陪着你装,现在…装的有点累,我要借着酒意清醒一下。”
侯科说完只是咳,几乎要将心肺全都咳出来。他的外套搭在手上没有穿,不感冒才怪。
滕臻递过去一杯水。
侯科接过来,咳嗽声更甚,杯里的水洒出来溅在手背:“我现在有点虚弱,可否麻烦室友你…喂我?”
她将手心抵在他额上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点发烧,我去拿点药给你吃。”
侯科皱眉:“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说罢,手握成拳抵在嘴角一阵咳。
“这样下去,咳成肺炎就皆大欢喜了。”她不由分说的拿来药:“不要说你怕苦?”
“是啊,我怕。”他有些耍赖的表情,嘴唇紧抿成薄刀片。
她抠出药放在手心:“要么吃药要么去医院挂水,你选吧。”她摸透了他二选一的套路。
而他低头迅速含住滕臻嘴里的药丸,唇瓣炽热的扫过滕臻的掌心。
“愣着做什么?水!”他早已将药生咽下去,脸上还有一丝狡黠。
滕臻递过去水,眼瞅着侯科抿了几口,这才表达自己的不满。
“侯科,我和你…”
“我要休息了。”他起身,将外套胡乱的往沙发上一搭:“我的房间不上锁,欢迎你随时进来和我继续刚才的话题。沙发上、床上、窗台上任你选。”
…
清晨阳光灿烂,难得的大晴天。
侯科起的很早,朝厨房忙碌的身影道:“早。”
滕臻:“早!”
“我昨天喝多了酒,麻烦你了,室友。”
“不麻烦。”
侯科逗弄桌上摆放的花,状似无意的问:“我昨天没胡言乱语吧?”
“没有。”
“哈哈哈。”侯科爽朗的笑着,大爷似的坐在椅子上脚翘在桌子上:“我就喜欢你装傻的模样。”
“啊?你说什么?”滕臻的脑袋从厨房探出来,锅里油星子四溅,噼里啪啦作响。
“我说这周末开始公司放假,你要愿意等我两天,到时候我开车载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谢谢。”
她不会再和他单独相处了。
幸好,侯科也很忙。
临近周日,滕臻早已收拾好,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要带。和侯科的别终是要道的,一声不吭的走倒显得她狼心狗肺。且侯科这人睚眦必报,若她闷不做声跑掉,她无法想象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不想打电话,便发了一个信息过去,道明自己即将回家,也祝他新年快乐。她希望他没看到,或者看到时,她已经在火车上。
可惜事情总和她想的相反的来。
电话很快响起,屏幕跳跃着侯科的名字。
“你在哪?”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着急。
“还在家,不过马上就要出发了。”她在提醒他要挂电话了。
“等我。”
“可是火车不会等我。”
侯科的声音压着怒气:“那就退掉!”他说完就蛮不讲理的挂了电话。
如果她一走了之,来年不被辞退的几率是多大?
还是稍微等等吧。
20分钟后,侯科回到家。他看了滕臻一眼,下巴透着淡青色的胡茬儿,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块发着寒气的冰:“等我两分钟。”进屋急急的喝了一杯水,动作一气呵成,像是有话要说,终是什么也没说走过来提起她的箱子:“走吧。”
“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
他的眼底有深深的青灰色,这几日,他几乎日以继夜的工作,真是一个十足的工作狂。
“你要开车载我回家?”
“要不然呢?”他没什么行李,仿佛去哪里都是孑然一身,即使是回自己的家过团圆的年。
滕臻有些担心他的精神状态:“我可以载你。”
驾照拿到手已有一年多,滕臻却没再碰到车,坐在驾驶位上,她偏头看侯科:“我只是再确定一遍,离合在最左边对吗?”
侯科看了她一眼,眼底是隐忍的沉静:“最右边。”
滕臻启动车子,迟迟不敢松刹车:“那个…你能先把车子从车库倒出来吗?我不太会弄这个。”
侯科:“说的好像你其他全会似的。”
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人一起坐火车回的家。因为临时买票,只余几张站票,侯科只得站着,虽只几小时车程,但他已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车厢鱼龙混杂,味道实在不好闻。他靠在滕臻这边的椅背上,很自然的将她与外界隔开。好几次,他的身子被人撞到。
滕臻拉他的衣角:“你来坐会儿吧。”
侯科笑笑,手不偏不倚的从她脸上扫过而后搭在她头顶阻止她起身的举动:“要么你坐我腿上,要么我站着,二选一。”
以往在公司,他坐着她站着,她以俯视的视角看着他,那时候的他高高在上,虽然只是经理却掌握着公司重要的决策权。而今,她坐着他站着,她仰视着他,只是老同学的关心。
滕臻:…
这一路,两人不再说话,下了火车。侯科拦了一辆出租车,滕臻想到两人并不同路。
过年边上,车子并不好打。
她决定当一个体贴的好助理:“侯经理你先坐车回家吧,我待会自己打车。”
“这是绅士的本能,要么你坐着回家我等。要么我和你一道坐,车子送你回家后再接着送我。”
他总是给出选择题,答案却总是唯一。
坐上车,侯科问:“同学聚会,你来吗?”他取下眼镜,露出如星的眉眼,眼睛微微眯起,戾气少了很多。
“我就不去了。”
“我会去。”他说,戴上眼镜偏头看了眼窗外,c城似乎繁华了不少,那份骨子里的安宁却仍存在:“所以,我希望你也去。”透光窗玻璃,她能感觉到侯科正偏头看她,就那么直白的看着她,似乎她不答应他就要一直看下去,事实上,他只看了她几秒钟,嘴角不自然的紧抿着。
“我要陪我父母回趟老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去不了。”
侯科一直没说话,闭目养神,这番一折腾,显然精神已到达疲惫顶峰期。
直到滕臻下车,侯科也没再说一句话。
车子走远,滕臻站在原地,她开始不懂自己了,当然她也不懂侯科,从来都不懂。
正月初四,王丽家打来电话,语气很兴奋:“滕臻,你从老家回来了没?”
“明天到,怎么了?”
“本来同学聚会定于大年初三的,谁知忽然就变了,现在改为初六,你那时候已经回来了吧?”
滕臻点头:“我今天的火车。”
“那来吧,据说全班人都来,感觉挺难得的。要你一定出席的任务交到我头上,你不来我压力大啊。”她又补充道:“是太子组织的,他现在家大业大,挑的地方肯定不错,我们就当蹭饭吃。”王丽家不是为了那顿饭,她只是单纯的觉得难得。明明先前的聚会她也参加过,那时和滕臻打电话抱怨:“真是受不了,个个都在攀比,和老同学有什么可比的呢?虚荣心作祟!”
滕臻有些纠结,说实话,和以前的老同学说亲近也实在亲近不起来,按理说去也能去。可内心总有一个逃避的念头。
“好。”思索再三,还是答应了。她实在不好弗王丽家面子。
七年没见,变化实在太大,以往个个穿着校服面上青涩。而今,风一吹,女人淡妆浓抹,男人西装革领。女人凑在一起讨论包包和妆容,男人凑在一起从经济谈到市场。气氛轻松融洽,似乎再多来一个人就会打破这份愉悦。滕臻和王丽家一出现,大家怔忪了会儿,不知是谁说了声:“滕大画家来了。”
滕臻笑笑,她终于知道自己那股逃避的念头从何而来了。王丽家坐在她身侧,始终握着她的手,像是在给她力量。
“上次聚会你也没来,这几年都没听到你的消息,现在在哪里高就啊?”李晓晓热情的寒暄着。
“就在c市。”
“这么近?哪家公司!看我这张嘴!”李晓晓吐了吐舌,形容可爱:“咱们的大画家应该有自己的工作室才对!什么时候办巡回画展啊?我瞧有名的画家都那样。”
捧得越高摔的越狠。
王丽家欲要开口,滕臻轻轻摇头阻止了她:“我在春和锦绣园林设计公司。”
“做设计?”
“只是一个小助理,做的事比较杂,很少直接参与项目。”
一语似是激起千层浪,可谓是风水轮流转,谁也没想到当年第一个拿到知名大学敲门砖的滕臻混到如此地步?
李晓晓收了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样。”
“没什么,我没觉得现在这样不好。”
曾沛然插了一句话:“你不是出国进修了吗?”
话题重新被带了回来。
滕臻扬了扬右手,掌心处盘根错节的旧伤痕:“因为出了一些意外,去国外只是治疗,所以不能再画画了。”
唏嘘声一片,像是叹息又像是感叹,那种感叹中有几分真心不得而知。
“怎么不玩牌了?”朱烈开口打断这种局面,他和侯科是一道进来的。人群四四五五散开,没有人和他们打招呼,可见他们早先就来了。
“侯科,坐着干什么,陪我玩几把。”
朱烈他倒是没什么变化,头发很短,人显得很精神,身上的白衬衫解了最顶上的扣子,倒有些不羁,他看向滕臻,大大方方的笑了笑,笑容中还有当年不可一世的阳光气息:“小矮子,你也来。”
她很想骂回去,可是能骂什么呢?骂他‘傻大个儿’吗?
侯科就坐在滕臻对面,却没有和她说话,眉梢眼角还是一贯的锋利,总会让滕臻生出还在公司上班的感觉。她知道他可能又生气了,因为拒绝他的邀请而答应王丽家的。可是那又怎样?现在他既不是她的上司也不是她的那谁。
曾沛然起身,脸上带着得体的笑:“那我也加入吧。”
来时就听王丽家说朱烈和曾沛然去年定的婚,不出意外,今年会完婚,可年都过完了,俩个人迟迟没有消息,王丽家贼贼的笑起来:“我要是猜的没错,不出几月,他们就会发布解除婚约的消息。当然都是私下解除,咱们肯定是不知道的。”
滕臻让她乱猜。
王丽家眼神很认真:“不是我看不惯曾沛然所以针对她,念书那会儿,我就看出来,朱烈不喜欢曾沛然,他喜欢的另有其人,如果以后他能干脆的扫清来自前未婚妻的障碍,我不介意帮他一把…”她看向滕臻:“追他喜欢的人。”
“你别插手别人的事。”滕臻不悦:“我也不想被动的卷入别人的事中。”
“可我实在不喜欢侯科。”王丽家唉声叹气:“听说你在他公司上班,我几乎夜夜不得寐。”
“放心,我干不了多久。”
王丽家这才又重新喜悦起来。
而今看朱烈和曾沛然,两人完全没有任何互动。只偶尔几次交谈也是出于必要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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