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这天,算不上特殊,就连滕臻所想的尴尬的境地也不复存在,因为侯科根本就没来。朱烈显然对这个三天两头请假的对手意见很大:“就他娘的事多!病秧子!放在古代就一公公!”
第二天,侯科依旧没来。
朱烈乐呵着:“昨天空气很清新,今天也很清新,但愿明天依旧如此。”
第三天,朱烈看着侯科的空座位对叶尚锦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死猴子出了车祸,死没死透,腿却折了并且成为一名合格的社会主义植物人?”
叶尚锦竖拇指:“为你的想象力点赞。”
第四天,朱烈:“我能想象到,之后的月考,侯科会没完没了的转锦鲤。”(朋友圈里经常有人发锦鲤,寓意转好运。)
第五天,朱烈:“尚锦,你说死猴子是不是在藐视我?”
叶尚锦:“此话何解?”
朱烈:“纵观天下他的对手只有我,他不来上课,岂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叶尚锦:“呵呵,我们都不是人。”
…
侯科喝了药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睡着了的世界嘈杂却又万籁俱静。
他想他魔怔了,到底是有多喜欢滕臻,才能念念不忘,梦里都能听到她的声音。他听得断断续续而又自行脑补成流畅的话语。
“奶奶,我想问侯科是住这里吗?”
“哦,你找我家小科啊?”
“是的,我是他同学,听说他病了,来看看他。”
“好孩子,快进来。”
接着是门开的声音,脚步声愈来愈近。
侯科偏过脸看向门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瞪过来,有些不可思议。他分明在这些天里将情绪给戒了,可是这个人总是这么容易的撩拔他的一潭静水。
“侯科,我代表十班来看你了。”她手上还拿着笨重的水果篮,脸上挂着笑。
侯科起身,巨大的情感席卷而来,他没有时间去猜测那是一种什么心情。
他的卧室收拾的井井有条,房间除却一张床就是书桌,桌子上摆着整齐的书。除此以外,别无其他家具,空荡而又干净。
侯科穿着一件白色背心,胳膊全露在外面,温润气息全无,反而有点糙,有点接地气。衣服的料子很薄,她似乎看到了他胸前凸起的两——点。
脸倏地红了,眼睛一转看天花板:“你好点了吗?”
侯科:“东西我收下,你放在书桌上,人可以走了。”血性和尊严使他总是那么不容易低头。
滕臻放下水果篮,没说话,带上门出去了。
来的出于意料,走的却也坦荡,真不知她有没有心,有没有肺?
外面传来侯科奶奶的声音:“孩子,这就走了?留下来吃顿饭吧,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不了。我回去还得看书呢。”
奶奶沉重的叹气声传来:“学习重要。下次来的时候多待会儿,陪奶奶说说话。”
侯科家似乎没有别人,侯科是个不爱说话的性格,可想而知,陈腊梅有多寂寞。
滕臻蹲下身,拾起黄豆剥起来:“奶奶,中午要吃黄豆吗?”
“是啊,孩子,来来来,别蹲着腿麻,那边有小板凳。”
滕臻也不推脱,慢悠悠的陪着一起剥,她的嘴巴也不闲着,吃着侯科奶奶自己做的炒米,嘴巴吧唧吧唧,咯吱咯吱:“好吃,真脆。”
“喜欢吃,待会走的时候奶奶给你兜些带回去吃。”
“好啊,谢谢奶奶。”
侯科不自觉笑起来,炒米是什么好东西,也亏得她喜欢吃。这么好养活,也不怕被人骗?
“叩叩叩!”
侯科知道是滕臻敲门,闭上眼睛假寐,滕臻的脑袋从门缝间探进来:“奶奶让我问你要吃黄豆炒辣椒还是黄豆炒肉?”
“随便。”
“哦。”
那人还没走,却没再发出声音。侯科睁开眼,入眼的滕臻只是笑,笑的他的心都融化了:“我以为你睡着了呢。我大老远来一趟,肚子早就瘪了,吃完饭我再走,成不成?”她又喃喃一句:“其实我不用问你,反正分都扣完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侯科闭上眼,当做没听见:“你拎了东西来,那就是客人。我这么有礼貌的人,怎么会赶皮厚的客人走呢?”
滕臻撇撇嘴:“那你好好休息吧,等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门外那两人的声音断断续续,滕臻声音不大,她很少做家务,每做一件事都要先问问陈腊梅,陈腊梅笑盈盈的示范着。
厨房里传来菜刀和砧板相撞的噔噔声,偶尔声音会断、会不连贯,侯科就知道换成滕臻再切菜。
窗外细碎的阳光洋洋洒洒,洒成流年。
如果时间再慢一点就好了。
侯科睡不着,起了床,拉开椅子,桌上摊着昨晚做了一半的试卷。
直到滕臻的声音响起:“侯科,开饭啦!”
他似乎一直在等这句话,他以为她会进来,会轻轻推开门,那时候,贴在门口一角未粘严实的画会轻轻的翻卷,她的脑袋同时探进来,像一个贼兮兮的偷,偷走了他的心魂。
可惜,她没有如他所想那般。他颦住眉,真不知道谁在追谁!
侯科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滕臻手上正端着汤,从厨房里走过来,四目相对。
“好点了吗?头还晕不晕?”她问这话的时候好像从来就是这家里的一份子。那个时候,侯科觉得他有生之年总会见到他想要的场景,一厅两室,三餐四季,孩子、奶奶与滕臻。
“好多了。”他答。
“哦。”
“你做的?”侯科问。
“这个西红柿蛋汤是我烧的。”她看起来像个想要被夸的孩子:“第一次弄,味道,应该还行。”
“第一次弄的玩意儿就敢往病人嘴里塞?”
“你要不还回去躺着?我怕同你说话把你这个病人的嘴给累着了。”
“我的嘴只有再做一件事的时候会累着。”侯科用舌尖抵了抵腮帮子,眼睛里闪着邪乎的光,下颚的线条棱角替换着:“你要不要试试?”
似在试探,又似是单纯的撩她。
“你生病的时候都会这样?”
“哪样?”
“你知道的。”滕臻看向他,微微抿唇:“我虽然不善言辞,但我心里都明白。”
“哦,那咱俩挺互补的。”
正逢陈腊梅端菜上桌,两人皆没在开口。滕臻吐气,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
桌上,大多都是陈腊梅同滕臻说话。
什么家是哪里的,在学校学习怎么样,老师好不好。
接着就是夹菜往滕臻碗里放,满满的都快掉下来。滕臻抵挡不住这番热情,小口小口吃着那小山堆,眼睛求助的看向侯科。
侯科权当看不见,低头吃自己的。
待奶奶去厨房端汤,侯科叹一声气:“给我吧。”
“侯科,你真是好人。”滕臻忙将鸡腿、肉往侯科碗里夹。侯科吃不完,径直将鸡腿夹回盘里,两人俱是低头大口扒拉着菜。陈腊梅一回来,看到滕臻碗里的菜少了不少,心里欣慰:“孩子,喜欢吃奶奶做的?”
“喜欢喜欢。”
陈腊梅站起身,又夹了两块大鸡腿放进滕臻碗里:“好吃就多吃点,你们学习累,平日吃不到什么有营养的。看你呦,可真瘦,下回来,奶奶还给你杀鸡吃。”
滕臻哭丧着脸:“谢谢奶奶。”手上钳起一块鸡腿小口咬着,这顿饭怕是要吃到地老天荒。
她看向侯科,嘴上油腻腻的,就是不说话。侯科直接将滕臻碗里的鸡腿夹住往自己碗里放:“我也需要补充营养。”
“小科你这孩子没礼貌,怎么从丫头碗里夹菜呢?”
滕臻忙言:“奶奶,我不介意。”
侯科:“她太胖了,需要少吃点。”
奶奶这才想起来问:“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滕臻。”
“檀珍儿?”
“滕臻。”她纠正了一遍。
“檀珍儿。”
滕臻不纠正了:“对,就是檀珍儿。”
奶奶看着滕臻,心里很欢喜:“珍儿,我们小科在学校怎么样啊?”
侯科不做声,滕臻只好实话实话:“奶奶放心,他学习好,老师都很喜欢他。平日侯科虽话不多,但助人为乐。”
侯科笑意甚浓且带着玩味儿,助人为乐是什么鬼?
“那就好,那就好。”陈腊梅抹了一把泪,她的孙子,世界上最好的男孩,她从小宠到大的,却因为一些原因活得太狭窄。
这还是第一回有同学来家里做客。
“我们小科是好孩子,是侯家科拖累了他。小科爸爸死的早,妈妈又…”
“我吃好了。”侯科推开饭碗,转身进卧室了。
气氛冷了下来。
“唉,这孩子就是这样…”陈腊梅重重叹息几声:“我也是的,怎么当着孩子的面提这茬儿。”
人这一世,哪有顺心可言?说顺心的都是自欺欺人的人。
滕臻扒拉完最后几口饭,陈腊梅开始收拾饭桌,看着侯科吃剩的饭菜,又看看陈腊梅佝偻的背影。她端起侯科的碗大口往嘴里划,见陈腊梅快出来,她站起身往门外跑,嘴里塞的鼓鼓的。
侯科站在窗台,看着小姑娘硬生生打了几个饱嗝儿,脸上红彤彤的,锤了锤胸口咽了下去。转身若无其事的进了屋里。
门口的榕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偶有蛙鸣声。
真是一个…傻瓜。
一个,总是那么让他轻易爱上的傻瓜!对,是爱,不是喜欢。如果这个世上有比爱还要爱的字眼,那么侯科都要将它用在滕臻身上。
他时常厌世,可是一想到这世上有一个姓滕的姑娘在,似乎一切都在改变,等回想时,他不免有些恍惚:哦,我曾经居然还厌世过。
侯科一直待在房间不出来,滕臻想着告别,却又立刻打消念头。
陈腊梅不舍:“奶奶没什么可给你的,菜园里的菜全是奶奶自个儿种的,农药打得少,你带回家让你爸妈烧着吃。以后还要和我们的小科一起玩。”字字眼眼皆是亲情,那是一个老人最淳朴的请求。
滕臻点头。
大夏天,太阳很烈,陈腊梅戴着草帽就要出门。滕臻跟着一起出来了:“奶奶给的东西都是宝,我就厚脸皮的要了。不过奶奶,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自家种的菜,我陪你一起去摘。”
陈腊梅又找了顶草帽给滕臻戴上,滕臻挠挠额头,草帽旧,扎的她额头痒。菜园就在侯科家屋后,入口被一个简陋的网拦着,防止鸡跑进去。
滕臻看着新奇,她头一回看到这么实实在在长在土地里的蔬菜。她随手摘了一个西红柿,擦了擦往嘴里送,真甜。
陈腊梅笑:“那边阳光足熟的多,你多摘点。”
陈腊梅拾掇了一塑料袋菜,又忙活着除草。滕臻举了举手上红彤彤的西红柿,对陈腊梅道:“我去拿给侯科吃。”
滕臻推开门,侯科在做卷子。看到滕臻进来,手上的笔顿了顿:“厚脸皮的客人还没走?”
“这个给你吃。”她将西红柿放在桌上,圆圆的红红的,从小到大排成一排:“那我走了。”
“等等。”侯科终于看她了,伸手似无意摘掉她头发上沾的叶片儿:“这星期刷题没?”
“才开学不到一星期。”
“刷题和开学时间长短有什么联系?你以为不开学就不高考了?”
“我待会回去就刷。”
“不必了。”他拉开椅子,手指轻叩桌面,叩到第五下时说:“就在这写,写完我给你改。”
“你还在病中,不宜劳累。”
侯科挑眉:“你似乎在拒绝来自大腿的邀请?”
“我抱,我抱。”滕臻吃得多,这一坐下来肚子有些挤压的难受,勉强还能忍住。一整个暑假,她基本没和书打交道,这下碰到卷子,只觉得两眼发酸。
侯科家屋前有一棵树,午后的阳光穿越其间,树叶的投影斑斓的洒在书桌上,风一吹,光与影跟着动,看久了,眼睛晃的难受,倦怠之意席卷而来。不一会儿,传来呼吸平缓的声音。
她睡的并不安宁,迷迷糊糊间总觉得有一个力道不急不缓、不轻不慢的揉她的肚子,手法恰到好处,滕臻觉得好受多了。那个力道慢慢下移,扯开她的袜子,逗弄着她的脚趾,一下一下轻轻揉捏着,而后脚趾又被一个温暖潮湿的东西包住,像是无数个蚂蚁爬在她的脚上,痒痒的却躲不开。脚上的穴道伸缩、扩张,五感被无限放大。那个力道越来越放肆,吸着、咬着,各种花样层出不穷。
她蜷缩着脚趾,眼皮子很沉,就是睁不开。似乎反射性的踢到一个东西,顿时世界安静了,脚也不痒了。
滕臻醒来之时,已经快五点多了,太阳已然落山。她的身上盖着毯子,而她正睡在侯科的床上。少年背对着她,认真的写题,笔刷刷作响。她掀开被子,袜子好好的穿在脚上,心安稳了下来。
“我要回去了。”滕臻低头穿上鞋,又将额前的发别在耳后。
“我送你。”他似乎又恢复成那个温柔的侯科,拎起陈腊梅准备的大包小包菜,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他似乎从来就没有等人的习惯。
夕阳下,两个影子一前一后,投射着同样的角度,倒映黄土上,留在尘世间。
侯科回头,看着女孩走的通红的脸:“矮和腿短真的成正比。”
滕臻:“嘴毒和智商也成正比。”
侯科:“是啊,所以我骂人从来不带重样的。”
滕臻:…
“什么时候能长到一六五?”他又问,脚步放缓了些。
滕臻:“下辈子吧。”
“哦,那你下辈子再接着追我吧。”他说的不疾不徐,心情似乎很愉悦。
“你允许我再接着追你?”
“因为我有很多好品质,哦,助人为乐来着。”他说:“我没喊停之前,这世界都得围着我转。”他说这话时霸道又**。峻拔的身姿瘦瘦长长,狂野不羁。
滕臻觉得侯科为狂而生:“我从明天开始每天喝牛奶。”
前面的影子开口了:“表现不错,加六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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