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科收到陈年的信息时,他花了三秒的时候消化信息上的字。
陈年:有事相商,五点小公园见,不来别后悔!
不难猜,陈年抓住了他某些把柄。那个懦弱的少年只有在掌握一丁点有力的证据才会张牙舞爪的像只小狼狗。
侯科发了条信息出去,而后去赴约。
如他所料,陈年果真知道了什么。陈年看他的时候下巴微微上挑,眼睛里带着戏谑的笑:“我以为你不会来。”
“为什么不来?”
“上次路过你家门口,不小心听到点什么。一时好奇,录了视频。”陈年调大音量,画面中出现侯科家的院子,不远处的橘树随风飘荡,那是一个安详的住所。屋子里看不真切,侯怡的声音尖锐的传出来:“妈,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我怎么说也是你女儿,小科就说不好了,他妈怀他的时候就不安分,谁知道…”
陈年按了暂停键:“如果我理解的没错,小科指的应该是你吧?”
侯科脸上仍挂着如沐春风的笑:“你找我就是为了确定这个问题?”
“我只是善意的警告你,以后我们滕臻姐的学习不劳你操心,你离她远点。”
侯科像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眼角一瞥,如愿看到滕臻的身影:“你是以个人立场说这句话,还是以滕臻的立场,或者是张朝辉的立场?”
“你管谁的立场,你若还敢接近滕臻,我就找人搞你。”
“你想以卵击石吗?”侯科眯起眼睛,压低声音:“上次不够惨?”
“你想要隐瞒的一切终将浮出水面。野种!”
陈年说完缩了缩脖子,他以为侯科会打他。怎么会呢?侯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再想拔除,那就难了。
滕臻可是他特意叫来看戏的,他来之前回了信息: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干什么,五点小公园,我会去赴约。
手机调出联系人方式,同时选择陈年、滕臻发了出去。
很快,滕臻就回了信息:什么意思?你发错了?
侯科没回,他知道滕臻会来。
侯科等着陈年的报复。可惜,陈年一贯只会说不会做、嫉恶如仇又怕惹是生非。
侯科不介意推动一把。
写帖子抹黑自己,侯科怕是第一人。
发完帖子,安心的等待效果。他的心坚如磐石,他是个连自己都敢伤害的人。世间百态,有人善良有人恶意,而他早已活成自己恶心的模样儿,不介意再多一点。人成年后,终将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他只是提前了几年罢了。
接下来该轮到侯怡了。
侯怡好赌,偷拿了陈腊梅几千块钱也不回的进了赌场,没一下子就输格精光。侯怡染了一头黄毛,发质并不好像干枯的稻草,她被人像死狗一样拖出来,又是捶胸顿足,又是悔不当初。嘴里直喊着:“我有钱,让我进去!”
骂骂咧咧一会儿,谢君来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走到侯怡面前,口袋鼓鼓的,拉开拉链漏出一角,侯怡瞬间眉开眼笑。
如果侯科猜的没错的话,那是一卷钱,一卷不干净的钱。
谢君来眼睛扫过来,她没说什么。像个普通的孩子跟着侯怡走了。
谢君来似乎很喜欢自己。侯科认知到这点,有点不悦。
他知道她为什么喜欢他,不过一支钢笔,还是许遇送的。
那天,谢君来是第一回进侯科的卧室,她似乎对他桌子上的钢笔很感兴趣,但她没有顺手牵走。
“喜欢?”
谢君来点头。
侯科递给她:“送你。”
谢君来怯怯的看向他,手没动。影子投射到地上,能看出别扭劲儿。
侯科将笔塞进她的帽子里:“你来喊我吃饭?”
谢君来从帽子里掏出笔,爱不释手的把玩着,重重点头。
“去吃饭吧。”
谢君来黏他,附近的爷爷奶奶提到侯科言语总是夸赞之词而后又是叹息声。她不知道为什么叹息,但她能听懂夸赞的话,哥哥不仅念书厉害,还能靠念书赚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哥哥。
那天,意料之外的遇到了滕臻。侯科不打算打招呼,因为他身后这个见不得光的小尾巴。可小尾巴显然不这么想,她看到滕臻掏钱时包里露出的钢笔。
那次,侯科生了很大的气。
“拿来!”
谢君来往后退,她不会写字,可是和哥哥给的一模一样的钢笔,她很喜欢很喜欢。
“再说一遍,拿来!”
谢君来红了眼睛,左右手同时伸出来,两支钢笔递了过去。
侯科抽走她左手的钢笔,言语柔和了不少:“乖女孩!”
她不知道哥哥是怎么在短短的时间内分辨出哪支是偷来的,但是真的很厉害。谢君来超崇拜,整日将哥哥给的那支钢笔放在衣服最内侧,没事就摸一摸。
再后来,谢君来发现侯科总是无事时会坐车去一个公园。有时,一个人坐着静静的发呆,什么也不做。有时会随便走走。头上是蔚蓝的天,脚下是碧绿的草,而他站在天与地之间,背影孤傲且寂寥。
这个公园没什么特别的,靠近一个小区,人很多。扶老携幼,好不热闹。
谢君来喜欢这里,她喜欢哥哥,所以也会喜欢哥哥喜欢的地方。
自她咬伤那个多管闲事的女孩后,哥哥不在理她。那种不理是当空气般如无物。
谢君来不再偷东西,一门心思考虑如何让哥哥原谅她。即使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可是哥哥生气了,那么她就错了。只是运气依旧不好,她又遇到了那个讨人厌的女孩,并且抢了她的挂饰。那个姐姐亲口说送她的,所以不是偷来的。
她想要送给哥哥,挂饰没送出去,侯怡打扫卫生的时候扔掉了。
她的妈妈,只喜欢金闪闪的东西。君来找了很久,却再也找不到了。道歉的礼物丢了,她没脸也没有胆量和哥哥说话。
“君来会说话吗?”侯科的声音融入夜色,他总是一副阅尽沧桑的模样,似乎比侯怡更像个大人。
她止住差点要逃避的脚步,顿住,点头。
“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谢君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歪头看向侯科,脑子里满是疑问。
“君来想上学吗?”
谢君来快速摇头,妈妈说了学校里都是坏人,他们会折磨她。打她。
“君来不想和我一样吗?”侯科转身看她:“看很多书?认识很多朋友?”
谢君来轻轻点头,超级想。
侯科又说:“那从今天开始不要再偷东西了,你要做到了,我就送你上学。”
谢君来心里快活极了。若干年后,谢君来才明白也许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哥哥就想替她找到真正的家人。
她开始抑制偷东西的念想,可是她忍不住,看到喜欢的,等回过神,口袋里全满了。她辜负了哥哥的期望。
侯科看到,笑了笑:“君来真棒!那现在玩好了,我们还回去好吗?”他的小虫充满魔力和温柔。
谢君来赶紧点头,她的哥哥很好,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只是她的哥哥从来不会牵她的手,也不会摸她的头告诉她做的真好。当然,她的妈妈也不会这么做。而她的奶奶,那个老的像枯树藤的人,只会用悲悯的眼光望着她叹气。
哥哥很关心她,他会问她很多问题。
“你爸爸呢?”
谢君来摇头。
“你没有爸爸?”
谢君来点头。
“你妈妈经常去哪儿?”
谢君来指了指外面,她模仿抓牌、下注的动作。
“赌场?”
谢君来点头。
谢君来以为哥哥还有很多问题要问,结果他没再问。
“今天写十个字,写完给我看。”
哥哥给她买了本子、书、笔。谢君来写的很认真,这些天,她尝试说话,嘴里除了发出“恩”声说不出别的了。
侯怡让她接着偷钱,就像以前两人配合的那样,谢君来第一回对母亲的话产生怀疑。哥哥说偷钱是不好的行为。
可最后,她还是去了。
她下了决心这次之后她不会再做这种事了。可没想到的是她看到了侯科,他站在明与暗之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想去找他,可是她没有,直觉告诉她,不能让侯怡知道哥哥的存在。
…
当晚,侯怡接了一个电话。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檀勇你tm有完没完?拿当年的事威胁我有意思吗?你大可以去举报我,谢方东若是真死了,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呵,你tm还有脸说爱我?当年是谁亲手将我卖到地狱里去的?你若还念着一点情,以后都不要再打扰我。”
有意思!
侯科跟踪了侯怡近一年,知道她赌博,也猜想谢君来不是她的孩子,可是这远远不够。就算报警或是和陈腊梅说,顶多关上几个月就出来了。
他要让她万劫不复,现在的时机正好。
看着侯怡再次进入赌场的大门,侯科拨通了公共电话,镇上的小路大多都没摄像头,他压低声音:“清河路43号,有人聚众赌博,打起来了还死了人。”
这一抓,顺藤摸瓜,不难发现侯怡杀过人。
侯科查过那一年发生的事,网络记录的少,但却有一个犯罪头目叫谢方东被捕之前死于非命。
侯怡入了狱,侯科觉得自己的“病”也该好了。
碍眼的人一个一个再消失。
陈年势必会和滕臻产生隔阂,张朝辉里外不是人。若他相信陈年,和滕臻之间的关系一落千丈,若信滕臻,那么历史将会重演,陈年又是孤家寡人了。
而侯怡,不出意外,很难翻身。侯科能猜到他那胆小的姑姑没杀过人,顶多过失伤人,可是他怎么会帮她呢?他煽风点火还来不及呢。
而谢君来,执意不肯和生父母离开,她似乎赖上自己了。
侯科叹气,一支钢笔就能收买,可见侯怡平时对她太漠不关心了。
他摸摸小姑娘营养不良的头发,手心带着微凉:“他们会对你好的,回去好好写字好好上课。忘掉我和这里的一切!”他凑上前压低声音在小姑娘耳边说:“我接近你不是为了你好,而是为了套你的话,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我是不会留你的。”
谢君来红了眼眶,她没有选择去咬他。莫大的伤感涌了上来,袖子一抹尽数擦去,临走时一步三回头,可是她的哥哥从来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摸了摸口袋的布偶挂饰,侯科靠近她的时候塞进来的,他以为她不知道。怎么可能?她可是神偷高手!
那个她曾想送给哥哥的礼物失而复得,她紧张的有些语无伦次:“哥…恩…”
她想叫他,告诉他她不生气,不怪他。可是她已经不知道怎么传达自己的心意了。
这个世界,人言可畏。侯科自知伤敌一万,自毁八千。碍眼的人确实都不存在了,可是他也的的确确陷入了更深的泥潭。他能想到以后,有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是野种,是杀人犯的亲人。可他不后悔,他不再感到窒息,眼前豁然开朗。往后的路,只有光明,没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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