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楚仙看着两名清异司缇骑上山,心思复杂。
两个人,杀得了黄鳏夫?
程暖春坐在赵楚仙身旁,忧心忡忡而神情紧张,低声轻语,“仙哥儿,他们好像是官府的人,是因为那件事查过来了吗?”
赵楚仙摇头,揉了揉程暖春的脑袋,笑着安慰她,“别多想,不是地方官府,是非黑即白的清异司,针对异人,和我们无关。”
程暖春哦了一声。
赵楚仙让她回学堂里去看书,他则按剑站在晒场看向山上。
会不会打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久许久,山上也无喧嚣,两名清异司缇骑仿佛水滴入海,没有折腾起一点风浪,也没见黄鳏夫大齐王朝的人集合誓师。
赵楚仙大感意外。
旋即自嘲的乐了。
除非清异司已经查证到黄鳏夫是异人黄巢,要不然到了垂帘村也要慢慢调查,哪会一来就动手,估计这架要等一两日。
倒也好,清异司的到来阻止了黄鳏夫的誓师。
坐等吃瓜。
然而赵楚仙太乐观了。
晌午时分,散学之后,程暖春在厨房里做饭,赵楚仙在树下看书,黄鳏夫和黄狗剩、刘大爷等人跟着两名清异司缇骑来到私塾。
黄鳏夫率众而出,道:“仙哥儿,前些日子失踪的唐家傻儿子被人杀了,尸首飘到平江集外的回水湾中,你可知道?”
赵楚仙缓缓起身,“我应该知道?”
黄鳏夫冷笑,“唐家傻儿子是被剑杀死的,我们垂帘村只有你会用剑,除了你还有谁。”
赵楚仙哂笑,“你不也腰间佩剑?”
黄鳏夫愣住。
王仙之负手走出人群,来找赵楚仙面前,脸色期翼,“听村人说,你师从裴先生,学他的兵道,也学他的剑?”
赵楚仙点头,“所以呢。”
王仙之笑了起来,很温和的笑意,“你别怕,我们清异司只针对异人,至于唐家傻儿子的死,清异司可以管,但不想管,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家裴先生何时归来。”
区区一个愚民的死,王仙之根本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裴先生。
按照黄鳏夫的说法,私塾的教书先生姓裴,懂兵道,又曾在离开垂帘村时一挂剑光起银河,王仙之细数大骊天下,并无姓裴的此等人杰。
所以,可能是异人!
赵楚仙摇头,“我不知晓。”
王仙之略有失落,旋即点头,对朱一山道:“无妨,待他家先生归来,你着人来州城通知我。”
黄鳏夫欲言又止。
赵楚仙杀了唐家傻儿子,这不需要证据就能笃定的事情,毕竟裴先生离开,垂帘村善用剑器者只有他赵楚仙一个人,只要王仙之抓住这个把柄,今日就能名正言顺的围杀。
他不明白王仙之为何要放过这个机会。
王仙之看了一眼朱一山后,转身径直出村,来去匆匆。
黄鳏夫面色凝重,急忙带人上山商议。
他担心那个白衣缇骑是回州城通风报信来平叛——只有州城有足够平叛的兵力。
和王仙之一起来的清异司缇骑朱一山留了下来,笑眯眯的找了个椅子坐下,乐呵呵的道:“你们这垂帘村挺热闹的啊,我们刚到,随便逮着个村人一问,哟嚯,还耍起了官威,说他是大齐王朝的怀王,让我们哪里来哪里去,口气倒是真大,难道不知道造反是诛灭九族的死罪么。”
赵楚仙也在一旁坐下,沉吟了一阵,“你们会怎么处置?”
朱一山没回答,反问,“为何不报官?”
赵楚仙也反问,“就当今天下的大势,诸多皇室藩王尽起精锐去往京畿问罪东宫娘娘,一言不合就会兵锋相见,其余异姓藩王更会揭竿而起,天下大乱在即,别说地方官府,就是京畿那边也自顾不暇,谁有空来管这小村落的闹剧?”
朱一山眼睛一亮,“你这书读得确实还行。”
能分析天下大势。
州城那边确实没兵力来管垂帘村,要提防毗邻的异姓藩王们。
赵楚仙笑而不语。
恰好程暖春出来喊吃饭,发现朱一山,犹豫了下,礼貌性的客气的问道:“你要不要一起吃。”又急忙小声道:“饭菜不多,勉强够吃。”
怕他吃多了仙哥儿就吃不饱。
朱一山毫无不被欢迎的觉悟,看着有点忸怩的小姑娘点头笑说:“好啊,有酒否?”
赵楚仙一脸黑线。
摆好桌子,端上饭菜,朱一山自来熟的去私塾里找到先生没喝完的那坛“火烧刀”老酒,自斟自饮的浅抿一口,道了声这酒也是人喝的么。
太呛喉。
入喉如火烧腹腔,难受。
赵楚仙无语,“美酒如美人,可以醇厚如掌家大妇,也可温婉如深闺小娘,更可灼烈如江湖侠女,你只是不会喝酒而已。”
朱一山哟了一声,“你还懂这?”
赵信耸耸肩。
先生会。
确却的说,是先生的弟子自己的那位师兄会,那番话也是他说给先生听,先生在临别前那一夜说给自己听。
吃了一筷子山蕨腊肉,朱一山有意无意的道了句你如何杀的唐家傻儿子。
赵楚仙不语。
程暖春吓了一跳,筷子上的腊肉掉在了桌子上。
朱一山见状明了。
仔细打量了一番程暖春,心中更明了。
唐家傻儿子确实该死。
于是闭口不提此事,但还是好心的说了句如果真是你杀的,那么你要小心和我一起来垂帘村的金甲缇骑王仙之,尤其是你家先生归来,你们都会死。
王仙之对异人从无仁慈。
唰!
赵楚仙猛然站了起来,旋即自觉失态,又尴尬的坐下。
他听到了一个名字。
王仙芝。
不动声色,“王仙芝,好名字啊,就是有点娘气。”
朱一山翻了个白眼,知道赵楚仙误解了,解释道:“是之乎者也的之,不是女子的芝,就算是女子的芝,也不影响什么,须知王仙之的拳头下,死了数十个异人。”
赵楚仙心中略微松了口气。
还好是王仙之不是王仙芝。
等等……
还有不对劲。
王仙之作为官府力量的清异司缇骑,知道有人在垂帘村立国称帝,应该不会如此平淡待之,除非他另有打算。
在图谋什么?
赵楚仙的失态让朱一山大感讶然,“想不到你一个山野少年,也知道金甲缇骑王仙之。”
赵楚仙摇头。
朱一山乐道:“吃人嘴短,虽然已经告诫过你,但还是多嘴再说一次:能早些离开就早些离开。解决了大齐伪朝后,垂帘村人都难逃一死。”
赵楚仙不解,“你为什么要帮我?”
朱一山几口烈酒入喉,面如胭脂红,轻轻巅着酒杯,侧首看向半山腰上,没有回答,轻声说了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世事如棋。
谁是棋子?
谁又是执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