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见晁盖、吴用、西门庆一齐向他施礼,强打精神跳起來,双手相搀道:“哥哥,这是怎的说?兄弟若受了你如此大礼,却不折了宋江的草料?”
晁盖便道:“这童谣之事,虽是四泉兄弟出谋,但小兄和军师从中推波助澜,亦脱不得干系,三郎贤弟若怪,便请怪我三人,莫让四泉兄弟一个受了委屈!”
吴用亦笑道:“公明哥哥,若非四泉兄弟此计,焉能将兄长赚上山來,同心归义?小弟只憾此计非小弟所想,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哥哥海涵!”
西门庆则道:“公明哥哥是一言九鼎的烈汉,既然先前答应了不跟小弟我计较,安能失信?只是小弟在公明哥哥面前施展这诡谲心机,实在惭愧,说不得,也只能厚颜恳请哥哥宽恕!”
三人盛意拳拳之下,宋江也不得不纳了这口气,便叹息道:“哥哥兄弟们虽是好意要留宋江,但闪得我却忒也苦了些,你们却也忍心!”
聚义厅上众好汉中,秦明听了冷哼一声,暗想道:“四泉哥哥仅是赚你一人上山,你便如此叫苦;青州城上你毒计断送了我一家老小,却又如何?”
西门庆便又斟起酒來,给宋江赔礼道:“正因为小弟心下有愧,所以江州城一战,这才身先士卒,刀斧不避,一意要把哥哥抢出來。侥天之幸,哥哥虽然吃了些苦楚,但到底还是修成了正果,在此便请哥哥满饮此杯,大家忘了旧怨,且一心振兴咱们水泊梁山如何?”
到了此时,宋江也不得不举起杯子,象喝药一样把酒给喝了。这次第,怎一个“苦”字了得?
见宋江饮了酒,公孙胜便笑道:“宋三郎休怪贫道说,你在江州吃了大苦,皆由你在浔阳楼上題了反诗而起,却和四泉贤弟捏造的童谣无甚关系。不仅如此,若仔细算來,如非因这首童谣,众兄弟也不会这么卖力的去江州救你,这首童谣反倒是宋三郎你的救命大恩人呢!”
焦挺、吕方、郭盛、陈小飞是西门庆的嫡系,随着公孙胜的话尾,便都齐喝一声彩,聚义厅中不少好汉接着就七长八短地呼应起來。宋江听在耳朵里,肚子里的药酒尽皆浓缩进了苦胆上,一时只能涎着脸干笑。
却又听黑旋风李逵道:“俺只说宋江哥哥应着天上的言语,谁成想却是西门大官人编出來的!本來还指望着,让晁盖哥哥做了大皇帝,宋江哥哥便做了小皇帝,吴先生做个丞相,公孙道士便做个国师,我们都做个将军,大家便带上水泊梁山恁多的军马,杀上东京,夺了赵官家的鸟位,砍尽祸国殃民的贪官,岂不是好?谁知到了最后,却是个狗咬猪尿泡,让俺铁牛空欢喜了一场!”
众好汉听了虽然都笑,但黑旋风李逵的话糙理不糙,却也道尽了此间大部分人的心思,宋江既然不是真命天子,大家图谋富贵的热切心肠便冷了下去。
接下來,宋江强颜欢笑,听众好汉讲述江州劫法场的诸般事体。说到西门庆如何智珠在握,指挥若定,带领着大家在江州水陆纵横來去,或智取,或力攻,竟然不折一人一骑之时,众好汉无不极口的称誉,纷纷向西门庆敬酒。
智多星吴用听着,也是赞不绝口。想了想,吴用站起身來大声道:“众家兄弟且肃静,听我吴加亮一言!”
众人闻声一寂,却见吴用向四下里团团作揖道:“小生吴用,虽然号称智多星,忝居梁山泊军师之位,却是才疏学浅,甚不称职。今有四泉兄弟,机谋百变,智勇双全,实胜过我吴加亮百倍!因此吴用今天便跟众兄弟们明言了,就此退位让贤,把这军师之职,交由四泉兄弟來做。如此一來,必然能风生水起,我梁山泊大业的振兴指日可待!”
聚义厅中,倒有不少人借着酒兴叫起好儿來。西门庆站起身两手齐挥,压住大家的喝彩声,乜斜着眼睛问道:“军师哥哥,你吃醉了?”
吴用正色道:“小生吃酒,从不喝醉!”
西门庆便把手一摊道:“却又來!既然军师哥哥沒有醉酒,却嚷嚷的是甚么胡话?说不得,且请军师哥哥归座,自罚三杯,以为失言者戒!”
吴用便怫然不悦道:“小生方才所言,句句都是真心实意,此中的一片血诚,可鉴日月!四泉兄弟怎能将小生的一番肺腑之言,却真的视做了驴肝肺?”
聚义厅上众好汉中,大部分有头脑的,都已经停下了吃喝,转头往这边看,只有李逵、石勇这一类沒心沒肺的,还在那里象肥猪拱食一样,吃喝得稀哩呼噜。
这时公孙胜端起了杯子,笑道:“加亮先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今日酒席之上,只为合欢,你怎的却说起咱们梁山的军政大事來啦?这等话題,且留待明日兄弟们酒醒之后,请晁盖哥哥升了帐,再來商议不迟。在此时说起,怪不得要被四泉兄弟误会成醉话!”
晁盖也道:“加亮先生,正事明天再说,现在且先端起杯來,莫扫了弟兄们的酒兴!”
吴用听了,作恍然大悟状,连声道:“这个,却是小弟的不是了!小弟该罚,该罚!”说着连尽三杯。
见沒事了,聚义厅中的众好汉们又吆五喝六起來,西门庆不屑地瞄了谈笑风生的吴用一眼,暗暗地冷笑了一声。
酒席散后,吴用的书童吴良小哥扶了吴用回到书斋,服侍吴用盥洗完毕安歇之时,吴良小哥忍不住埋怨道:“先生忒也善了!那西门庆虽然是山寨中的新贵,但他终究是初來乍到,根基浅薄,就算立了些微功,但他只不过是功狗,先生才是功人,却又何必将他放在眼里?今日聚义厅中,先生偏说起让位來,岂不是抬举了那厮?”
吴用听了,微微一笑。这正是:
奸雄方才屈智略,毒士却又起心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