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怪物(1 / 1)

是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场失败的决斗开始的。

她被鸣凤用芭蕉扇扇到人间九荒山,伤重变回原形,被那人捡了回去。

那时,她其实不大那么看得起他的,她喜欢的是有本事的人,按说那样弱质书生一样的和尚,并不能多讨她的欢心,可当时她对她竟真的没有多少的排斥,当时被迷了眼看不出的事,现在再回想起来仿佛慢慢就明朗来了。

她对他少之又少的敌意,她对他不自觉卸下的防备,她对他……没由来的好感……

抬手抚在心口,感受着千变万化的波动,她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让自己没有再次失态。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发泄,那些再如何自虐也发泄不出的痛苦,是她活生生该受的……

呼吸深沉又平缓,她用这样粗苯的方式告诫自己身体内的暴虐,须臾,等心口的跳动渐渐规律,她才再次将思绪放回从前。

她需要回想,需要探究,将往日那些看不清的,那些从未怀疑过的,再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回视,即便每一寸的回忆都几乎让她绞杀一般的痛,可这是她必须要做的。

痛苦是受伤害者的资格,她,没有这个资格。

手心收紧,她闭目,让自己的思绪钻进那团被她缩在心底最阴暗处的记忆……

在九荒山,她自以为掩饰得好,但,她还记得冬天里她去找他,穿的是一身薄杉,那个模样出现在他面前,他竟也没问她一句会不会冷……她力气大,甚至不用一桶一桶费力去山泉打水,她打水的法子简单粗暴,扛起水缸往山泉跑,然后灌满了水再整个扛回来,开始还记得避他的眼,记得自己这样的力气兴许会惹他怀疑,而他的怀疑显然对自己是件危险的事,可后来还是被他撞见了一次,在半山腰,她扛得欢实,一头撞上背着药包的他,他被撞得踉跄着后退两步,捂着胸膛看她,眼角红红的,显然是被撞疼了,她呢……

她第一时间应当是掩盖扛着水缸的事,可那时的她却没有,水缸怎么扔下的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当时一下窜到他跟前,嘴上恶形恶状的埋怨他突然出现,骂他活该,但心里……自责,还有隐隐的后怕,她那样的力气,幸亏还是收着的了,不然把他撞飞了也说不定……

怎会这样呢?

她竟……那时就没有了戒备?

越想,她眉心拧得越厉害,眼底血红弥深,她顺着这些往下想,便想起似乎水缸事件以后,她那点偶尔还能想起的防备心,就越发的被遗忘了,她大抵是没有仔细思考过,但潜意识里却不自觉的浮出一个念头:

瞧,他都看着你扛水缸了,你这样怪力他都没有厌恶怀疑,不要担心,戏折子里大都是骗妖的,他这样傻的人,大抵是根本想不到你身份有异的。

似乎是打开了一个缺口,而她对他的戒备,就在这缺口越来越大之后,悄然无声的崩塌,她阻挡不了崩塌的必然,毫无知觉的在他近乎纵容的态度中,露出自己与凡人不同之处时,不再不安。在她心底,他是……不会害她的。

他不怕她,也不害她。

在他面前,她是安全的。

他给了她这样的错觉。

或者说,他需要她有这样的错觉。

桃花呼吸微乱,胸腔起伏开始不平稳,她深深的呼吸,半晌才咽下喉中涌上的腥咸。

不够。

这些还不够。

她现下已经确信,九荒山的一切都是个谎言编织的圈套,他早就识破她的身份,并且在她不知觉的时候将她步步引入其中,一步一步的,让她放下心防,让她被他的话影响越来越大……

现在想来,甚至当时她觉得再正常不过的事,仿佛都是被他精心算计过了的,什么时候说怎样的话能让她产生怎样的回应,他一清二楚。

心口刺痛,她忽而想起,她自认为把他从牢中救出,将他带到城郊破庙的时候,他为了说服她将老桃带来,告诉她自己身上藏了东西,他说那东西是人间上位者极重大的秘密,他说莫要低估了人,人间其实一直都在研究着妖魔……

“研究……”

她低低的,细细的拒绝这个词,越想越是疼得厉害,他对她,何尝不是研究。

她将他消除敌意,开始把他纳入朋友的范畴,理所当然的帮他,后来对他生了凡心,渐渐沉迷其中将他当做心上之人的时候,他对她抱着的,从始至终都是研究的态度罢……

她,不过是个妖。

一个,他要费心研究的妖。

研究到最后,他影响着这妖的一举一动,动动嘴皮就让她引出了能让妖界结界大开的妖。这研究,真……值啊。

他什么都没有付出。

“呵……”自嘲的轻笑,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他不是还抱过她亲过她吗,做那些的时候,他心底是反感厌恶极了的罢,但为了那暗里的谋算,他又生生忍了,想到这,她脸上的嘲讽带了丝刻薄,她想,他可真是能忍耐,竟也愿意做出这样大的牺牲,他不是佛家人吗,不是成日把不打诳语清规戒律挂在嘴边的吗,他那么想降妖除魔,那么尽职尽责的做和尚,这下犯了色.戒,那些老秃驴还能让他继续做和尚?

她这般下场,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妖界不会有第二个再被他骗,他没了用处,活该被人用完就丢!

这样带着恶毒的揣测,让她嘴角的弧度勾得大了些,但这只是一瞬的,她怎么能不知道自己心绪变了个翻天覆地,以前虽算不得纯良,却被老桃说过有几分狭义心肠,现在又算什么,阴郁,刻薄,恶毒,怨气冲天,满心仇恨。

她微微缩起了身子,头低下,手收紧,老桃要是见了这样的她,要是见了这样的她……是要发怒的。

他不喜她长歪了,从她还是棵小树苗的时候就费心修剪,他希望她修炼精进,将来即便成不了神仙,也要做个堂堂正正的大妖怪。

就算没有堂堂正正,至少也要像大圣,虽然起义,好歹是枭雄。

可她呢……

对个人间男人动红尘心,从此心里眼里把他放在第一,她原先两千多岁经的人和事好像都没有一个男人重要了,从此犯错,一错再错。

手心掐破,她闻到血的味道,缓缓将攥得发白的手指撑开,她看着血淋淋的手心,眼眶撕扯得疼,有东西滴到手心,她一怔,手心的疼却没有增加,她才忽而想起,她眼眶里涌出的,早就不是会让她伤口更痛的眼泪,而是血了。

手背擦过眼角,果然半手的红色,她望着这团红,那人做不成和尚了,她这样的,还算是妖吗?

不会流泪,只能流血,她,又成了什么怪物?

她眼睛盯着那红色,眼底的血红不知是映出的还是本来的,亦或是交织在一起的,浓稠得让人窒息得压抑。

她在这样的死寂里满目阴郁,怪物便怪物,怪物才好,怪物没有顾忌。

她不会死,宁愿成怪物也不会死,她还未算该算的账,报该报的仇,怎么能死呢?

“呵……”她又低低的笑起来,死寂的虚空中,让人后背发凉,她心里一遍一遍的想,我不会死,见到你之前,我怎么能死呢……

缓缓的,她催动体内那股陌生的煞气,强迫自己习惯这股力量,强迫这股力量臣服听从于她……

她需要强大的力量。

她需要这力量去完成该做的事。

等着吧……

且都等着……

所有参与的,被参与的,一个都……

别死了。

等着她……

一定要,等着她。

……

百年后。

人间,凤尾村。

凤尾村最近出了件大事,事情也算不得太大,只因为秋收忙碌完,大家一下太闲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都能从村头传到村尾,何况这事可比鸡毛蒜皮大了那么许多了。

“哎,你们村到底怎么了?俺咋瞧着十里八村的媒婆都往这跑了?”

说话的是个麻子脸,四十多的老光棍,抱着胳膊随着膀子一脸猥琐。

被他搭话的是个年轻的后生,还没说话就先红了脸,轻咳一声,“是……是有这么回事,俺们村搬进个……个姑娘,来寻亲的,就是老秦家,可不巧,老秦家早几年就搬走了,这姑娘可怜,一个人从南边来的,走到这里早没了盘缠,所以……”

话没说完,那麻子脸就啧啧了两声,眼里的狼光满是不怀好意,“所以就待你们村了?你们里正这么好心?留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能干嘛?多的一口粮食算谁的?媒婆提亲送的聘礼算谁的?”

那后生对麻子脸眼里的淫.邪反感,不觉离他远了一步,不想多跟他说,但架不住麻子脸脸皮厚,他自己不要脸,就非得让人满足他的不要脸,后生到底年轻,一心想早点摆脱他的纠缠,只很快的说:“谁家照顾她就算谁的,她已经入了俺们村宗谱,就是俺们村的人了。”意思是有了靠山,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了。

说完赶紧走了,步子是往村头跑的,他身后一个婆娘大叫,“小畜生投胎去啊跑什么快!王麻子你也别眼馋,那姑娘再水灵也没你的事,人要的聘礼你就给不上!”

最新小说: 团宠小祖宗九百岁 从木叶开始的宇智波琴川 成为反派得不到的黑月光 谍海偷天 我靠着茶里茶气嫁给了豪门大佬 八零好福妻 炮灰王妃今天洗白了吗 穿越从语文书开始 九零福运小俏媳 开局签到西游送太乙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