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猕猴的头转向一边，没人能看到他眼中闪烁的异样光芒。过了许久，他才淡淡道，“我说你可以问，但我并没有说我会给你解答。”
说完，六耳猕猴还笑出了声。就连身体都轻微地抖动着，只是林梵听得出，这声音中难免有许多落寞。
为何会如此？
一个顶天立地的齐天大圣，怎么会死在了地府？被封印足足五百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林梵想不通，但他知道此时再多问已是无意义。他只能看着六耳猕猴，这个曾经的王者，现在却已然成了这副模样，令人叹惋。六耳猕猴却像感知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来，怒斥道，“这表情真让俺恶心！”不等林梵回话，他又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你现在的实力也太垃圾了些，什么忙都帮不上。”
林梵却笑了，“是吗？好像我刚刚才救了你。”
“放屁！那是死秃驴救得俺，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六耳猕猴上下打量着林梵，“你现在是什么境界？有一道金光阻碍着俺，使得俺看不清你。”
“培元境。”
林梵的声音还未消散，六耳猕猴便猛地跳起，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到现在还是离道境！这也太……”
六耳猕猴不想骂人，所以他没有多言。不过他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俺真想杀了你！”话音未落，一道赤芒亮起。浓郁的杀气宛如实质般刺向林梵，金箍棒陡然变长，化作真正的利器神兵。破风，巨力，威势惊天动地，甚至连金色的光幕都被狂风激起一片涟漪。
果然是不可一世的六耳猕猴，这一棍的威力让人胆寒。
无论是谁，面对这样骇人的金箍棒都要退散。
可林梵仍面带微笑，一副悠然地坐在地上。面如平湖，而胸有惊雷。
六耳猕猴怒视林梵，他恨不得将这个混蛋撕碎！这是什么表情？分明是吃定自己不会动手！
“呼——”
棍止，赤芒散。
劲风掠过，吹起林梵的发，棍气凝而不散，将林梵整个人掀飞过去。
“混蛋！”
六耳猕猴大骂了一声，一棍落在空处。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空气骤然炸裂，刚刚被掀飞落地的林梵居然再度被撞飞，光是棍子的余威便让林梵体内翻涌，有着说不出的痛苦。若不是青木大神通治好了林梵的伤势，恐怕这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命。
不过即使如此，他的身体还是狠狠地撞在金色的光幕上。
逆血顺着嘴角落下。
但他却并未动怒，挂血的嘴角甚至还微微上翘着，“喂！把光幕给我打开！”
六耳猕猴愣在原地，金色的瞳孔闪烁，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没有任何征兆，光幕消失不见。林梵又回到了安新村的酒馆，但由于没有了阻碍，林梵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没人注意到，六耳猕猴笑了。
笑容灿烂，仿佛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的尽情放纵。
“林梵哥哥你回来了！”见到林梵，小红大笑着扑向他，不过很快，她的笑容便凝固了，“林梵哥哥，你怎么了？”
林梵微笑着拍了拍小红的头，“放心吧，林梵哥哥没事的。”小红知道，林梵很温柔，但她知道，温柔与虚弱是不一样的。“林梵哥哥你别骗我，我知道，你是受了很重的伤。”一边说，小红的眼角便沁满了泪光。一枝梨花春带雨，惹人怜惜。
不知为何，林梵心底一紧。
六耳猕猴却悠悠笑道，“你这个混蛋还有人关心你！”
“坏人！你这个坏人！”小红挥舞着她白瓷般的小拳头，便要向六耳猕猴打去。
见到这一幕，林梵也急了，六耳猕猴的乖张暴戾有目共睹，不说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就是刚刚在地府，也不知有多少无辜的鬼怪惨死在他一棍之中。小红如此冲撞，六耳猕猴定不会轻饶了她，说不定便是一棍敲下，魂飞魄散，身死道消！“不要！”
林梵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六耳猕猴居然任凭小红用她那不惧任何威胁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他身上。没有动用半分灵力，甚至还故意将身体变化成了最普通的猴子。没人知道柔弱的小红为何会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每一拳都在六耳猕猴的身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拳印，甚至有不少乱拳都打在了六耳猕猴的伤口，使得他伤口绽裂，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小红慌了，泪水比血液流淌的更快
但她却没有半分停手的势头，一边打，一边哭。嘴里念念有词，“坏人！我要杀了你！给小兰报仇！”
小兰。
林梵知道，这是小红的妹妹。难不成杀害小兰的人也是一只猴子？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
小红才由于力竭停手，她瘫坐在地上，浑身沾满了六耳猕猴的血液，一双小手也由于用力过度而肿得像馒头一样。满脸泪痕，小红一边抽搐，一边喃喃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给小兰……报……仇……”
她毕竟只是一个孩子，最后竟因为疲惫昏睡过去。
六耳猕猴抱起小红，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林梵看到，六耳猕猴的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温柔，而每一步迈出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血红色的脚印。最后，为了避免小红受到打扰，六耳猕猴随手捏了个金色的光幕，笼罩在小红身外。做完这一切，他才长叹一口气。
“为什么？”林梵看着六耳猕猴，忍不住问道。
六耳猕猴却笑了，原来他的笑容中也会有苦涩。不过很快，他的笑容便成了释然，但林梵总觉得这笑容少了几分真实。
“这是我欠她的。”
终于，六耳猕猴开口了，一如往常，神情随意悠闲。
“你认识她的先人？”林梵知道，六耳猕猴刚刚从封印中挣脱，他是不可能见过小红的，唯一的解释便是他认得小红的先祖。恢复部分记忆，林梵也看得出小红的身份，血脉纯净的九尾妖狐。
九尾狐一族作为数一数二的妖兽，怎么会让如此珍贵的血脉过早夭折？
莫非青丘亡了？
“认得。”六耳猕猴轻笑道，“这是我欠她们一族的……咳咳……”六耳猕猴毕竟只是魂灵，而地藏王菩萨的佛光又过于难缠，所以他仍是一副重伤模样。当然，小红又加重了他的伤势。
咳出鲜血。
六耳猕猴却笑了，“俺要走了。”
“去哪”
“天地之大任我行。”
林梵急了，“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俺是怕连累这个青丘的小家伙。不过俺要警告你，最多一两年，佛门和道门便会出手。到时候你若还是现在这样的修为，必定举步维艰，甚至连命都保不住！”说着，六耳猕猴大笑了几声，鲜血滴滴落下，“照顾好她，否则我拿你是问。”
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
六耳猕猴一闪而过，宛若流星赶月。
这一切，仿佛一个梦。
一个做了上千年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