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邵国君驾崩,皇叔继位,第一件事情就是查抄了卫瑟的将军府。在他的家里查出了家财万贯,更有招兵买马的确凿证据,斩立决。
那时候,阮绵已经到了东海之滨,遥遥望着已经看不见模样的华邵。她再也见不到卫瑟了,可是,他的死却如同皇兄一样,永远刻在了某些地方。也许,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好人与坏人,皇兄对凤临,卫瑟对娘亲,都不过是有舍友取而已。凡人总有利弊衡量,也总有迫不得已,不由自主,或者是贪念顿起的时候。无论是情感还是财富,权势,凡人的一生也许总得追求些什么东西吧。
可是,她追求的是什么?
这一次离开华邵,就真的再也没有牵挂的东西了……
“凡人,在想什么愚蠢的事?”白翎有些不耐烦,想来是她在海边待了太久,惹得他心急了。
阮绵想了想,轻声问他,“师尊,你说我这次回桃花郡,还会不会在回到这里来?”
白翎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那,会不会活着?”
这一句,她想了很久才问出口。一个月过去,她不知道桃花郡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也不知道瑶山派的弟子们怎么样。虽然对白翎她能理直气壮地说和她没关系,可是,假如她真的是那个劫难的源头,她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瑶山派灭亡,弟子死绝吗?
之前的阴尸已经让她愧疚,如果这一次真的……
白翎挑眉,“你会偿命么?”
阮绵想了想,点了点头,无比正经地告诉他,“会。”
这一次,白翎说不出话了,他像是见到了什么怪物似的盯着她看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接下文。
阮绵笑了笑,“现在你要是说我是劫难要先杀了我,我不会反抗了。”
该了的事都已经了了,一切安好。
白翎难得沉默,脸色不佳,金灿灿的眼眸里翻滚着一点微光。
“喂……”
末了,他狠狠一记瞪眼,“你这个愚蠢的凡人!”
“……”
船在片刻后缓缓停靠在了岸边。这是一条不大的船,船夫把船系在了岸边就上了岸,收了白翎手里的银两没再回船上。
买船?阮绵了愣,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白翎已经站在了船上。她想了想跟着上了船,“师尊,你也需要坐船?”
这只鸟不是只要扇扇翅膀就可以了么?
白翎一脸厌恶,恶声恶气,“当然不。”
“那……”这是一艘小船,或者可以叫做是一叶小舟。舟上空荡荡的,只有两个船桨。阮绵忍了忍,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初她第一次去桃花郡起初是搭了一位出海的将军的船,到奈何海附近才换了小舟,这只鸟的意思是让她划着小舟横跨东海再横跨奈何海吗?!
白翎不知道使了什么术法,小船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岸边,他纵身一跃化身为鸟飞上天际,缓缓地在小船的上方飞,不,是飘着。
阮绵无奈拿起了船桨,跟着那只白色的巨鸟去前行。半个时辰慢悠悠过去,她突然记起一桩很重要的事情——
“师尊!你没准备吃的喝的吗?!”
白色巨鸟在小船上空微微停滞,傲然一抬头,飘飘然飞远了。
“……”
没带吃的,怎么可能活着到桃花郡?阮绵义无反顾地决定往回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小船居然死活绕不过弯,就像是被人预先设定好了航线一样。不用说,这一定是那只鸟的杰作。她用力瞪着前方上空那团白乎乎的东西,换来它不屑的一个俯冲,又缓缓飘起。
……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船调不了头,难道她还不可以么?船不转,她转。她调了个头倒着划,结果,不论划多久,船儿还是在风浪里纹丝不动。
……
无耻。混账。禽兽。她用眼神传达给那只鸟以上信息,那只鸟却头也不回地缓缓向前飞着。
阮绵妥协了,认命地往前划:一个人可以不吃饭许多天不饿死,可却不能不喝水。也许老天爷会帮帮忙下场雨……这样,也许能挨过这漫长的路?
可是现在青天白日,天朗气清,哪来的雨啊……
一天过去了,夜晚来临。白翎估计是飞累了,变成了人形落到了小船上,与阮绵眼对眼对上了
阮绵愤恨,“你这只鸟不是会飞么?也会累?”
白翎眯眼一笑,指指身下,“船,我的。”
……混蛋。
一夜,他变成了鸟儿趴在床头缩着安睡,阮绵在船的另一头狠狠瞪着他一团安逸的模样,忍了很久才克制住了把它扔下船的。
第二日天明,他又飞上了天,遥遥在前面带着路。阮绵却已经又渴又饿,剩下的力气不多了……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阮绵不知道,原来没喝水也可以坚持那么久。可是等到第五日,她真的已经气息奄奄了,不用说划船,她现在站起身来都是奢望。
那只鸟想必是总算觉得自己过分了,他落到船上到她身边,凑近了脑袋看了看,皱眉,“喂。”
喂什么喂。阮绵没有力气答话,只是用木然的眼神看着他。
“坚持不了了?”他眯起眼,“求我,我就给你去找水。”
你混账……
白翎的金色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摇了摇她,“喂,你没那么脆吧?”
你才脆,你全岛脆……你全岛被水淹……
小船一直以一种均匀的速度缓缓前行着,阮绵才知道,这只鸟打一开始就能用术法操控着小船往桃花郡的方向走,是他想折腾她,才给她两根船桨让她划着去桃花郡。
小船慢慢驶入了一片雾茫茫的海域,半个时辰后又渐渐清明起来——这里已经是奈何海了?
一入奈何海,周遭顿时有些寒意。阮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反而会觉得舒畅,明明脱水脱得厉害的身子像是回光返照了一样,居然恢复了一些力气。
奈何海特有的阴气一丝丝深入骨髓,她几乎是贪恋地闭着眼躺在船上,让整个身体都被这阴瑟的气息包裹。
“喂,凡人,你不会死了吧?”白翎的声音终于到了一丝僵硬。
她不想理他,一直闭着眼调息。
“凡人!”
船儿轻轻晃了晃,几声脚步声紧随其后。阮绵闭着眼看不到船上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那只鸟到了她身边?她只感到额头上被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覆盖了,继而有些暖意从额头上慢慢疏散开来,她在这暖意中睁开了眼,发现居然是那只鸟的手搁在她的额头上。
眼对眼。
“哼。”那只鸟撤了手,满脸鄙夷,“果然是凡人,脆。”
体力似乎恢复了一些,也不再那么饥渴,可是身体恢复正常了饥饿也就紧随其后——在这奈何海上,除了阴尸还能吃啥?
肚子咕咕叫出了声。那只鸟嗤笑,“我可没吃的。”
阮绵瘪瘪嘴,思维渐渐飘散开去。这里是奈何海,也就是离衡的地盘。上一次她发现自己能在这儿自由呼吸,能自由呼吸,总能抓点儿小鱼小虾什么的吧?
虽然生的很恶心,可是也总比饿死强吧……
思来想去,她咬咬牙站了起来,噗通一声跳下了水,把那一声惊呼“凡人”丢在了脑后。
水下是另一个世界,美丽,妖娆,白日的阳光透过碧蓝的水,映衬着海里一丛丛的鱼群。可是,还是很难抓。阮绵在海里来来回回好几趟,直到精疲力尽,才终于抱住了一条个头不错的鱼,瞅准了海上的小船湿漉漉地爬了上去。
鱼儿在船上乱蹦乱跳,鸟儿的脸色已经惨烈得不是一点点。
她朝他笑了笑,“师尊,你吃鱼吗?”
“你……”白翎的胸口剧烈起伏,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着了,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白变青,最后用力瞪她,“你怎么不干脆去死!”
他的模样暴怒无比,阮绵突然发现他的衣服是湿的,顿时呆滞,“师尊,你也下水了?”
“怎么可能!”白翎厌恶道,“这是被鱼溅的!”
“……哦。”
这是鱼,又不是水母,更不是水囊。
之后的几天里,两个人异常地相安无事。饿了抓鱼,渴了去海里游上一趟,来了阴尸就用师父的剑一剑一个刺了,这奈何海已经成了个小池塘,早就没了之前几次的心惊胆战。
三天后,阮绵见到了桃花郡。
桃花郡上已经没有红色的裸岩了,它好像变小了?还是说,这是另外一个小岛?阮绵划着小船渐渐靠近那儿,还没靠近就毛骨悚然了——这的确是桃花郡,那相邻的两个山峰,一个是瑶山派,一个是神祈峰……原本山高入云的两座山峰已经快成了小沙丘。
恐怕海水已经漫到了半山腰,原本底下的岩石早就已经沉入海底了。
这已经不是岛,而是礁石群了吧……瑶山的弟子该怎么办?师父呢,师父会怎么样?
小船前行地很慢,她等不及,一下子跳进了海里,埋头一阵潜游后冒了头,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瑶山之巅的身影。
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