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姨娘院子里接触过披风的人共有五人,其中包括吴姨娘本人。
吴姨娘自然被剔除在外,剩下姜嬷嬷、丹莲、丹柔和丹青四人跪在老夫人的面前。
老夫人冷冷地看向跪着的四人,面容整肃,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威压气势笼罩在众人的头顶,令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这一刻侯府里的老奴仆们似乎又看到当年老夫人随着老侯爷征战沙场时的果敢与强悍,那时的老夫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
“你们挨个将当日的情形说一遍,不得有任何隐瞒!”老夫人发话,声音沉稳,不怒自威,吓得那四人不由地一哆嗦。
姜嬷嬷首先开了口:“回老夫人,那日奴婢与吴姨娘一同赏看了披风,之后奴婢就在吴姨娘身边伺候着并未再接触过披风,请老夫人明察!”
老夫人在姜嬷嬷说话时一直盯着她看,姜嬷嬷明明心里没有鬼的,但被如此威严的目光扫视着,忍不住慌乱起来。
“吴姨娘,姜嬷嬷说得可是真的?”老夫人仍旧看着姜嬷嬷,但问话的对象却是吴姨娘。
吴姨娘一怔,看了姜嬷嬷一眼,咬唇道:“回老夫人,姜嬷嬷所言属实,当日她一直与奴婢在一起。”
老夫人点头,转而看向丹莲,姜嬷嬷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就这么瘫软在地,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整个被冷汗浸湿了。
“奴婢当日也与吴姨娘和姜嬷嬷赏看了披风,之后吴姨娘便让奴婢将披风送到四少爷的东厢房去收着,奴婢拿着披风到院子时正好碰见丹双和丹青,因奴婢那时突然腹痛难忍,便将披风交给她们代为送到东厢房去,之后的事奴婢也不甚清楚。”丹莲努力稳定心神,还算条理地将当日的事情述说了一遍,说完后也是吓出一身的冷汗来。
丹柔和丹青已经吓得身抖如筛,尤其是丹青,额上的汗珠大颗大颗朝外冒,还未被问话就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丹柔和丹青纷纷说她们只是将披风收起来,并未动什么手脚。
老夫人深知这些人中有人说谎,正考虑着要来点刑罚,却又听艾澜道:“老夫人,第一个疑点是锁定嫌疑人范围,接下来还有一个疑点可以进一步排查。”
闻言,老夫人眉间稍做舒展,眼前这个小丫头年纪虽小,但头脑灵活,思路清晰,分析得头头是道,俨然已经成竹在胸。
“你且说来听听。”老夫人说道。
“这个疑点就出在披风上。”艾澜说道,“哑姑的手艺在侯府里是最出色的,想必各位主子的衣服大多是出自哑姑之手,对哑姑的针线应是熟悉的,那么就请查验一下披风的针线,若是有人动了手脚,即便模仿得再怎么相像也定然会有蛛丝马迹可寻。”
众人听后觉得在理,老夫人正要命人将披风拿过来查验,却听大少爷晏初旭忽然说道:“你这小丫头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凭借这个疑点就说哑姑无罪未免太过武断,也有可能是哑姑为了洗脱自身嫌疑,故意将一部分的针线活做得不同以往呢?”
众人一听觉得同样在理,如此一来原本被艾澜带顺的思路这会儿又开始纠结了。
艾澜微微一笑:“大少爷说的是,不过审讯一件案子,通常都是从一般常理出发,步步排查,这样才能避免一些盲点和疏漏之处,若是常理推断行不通,届时大少爷提出的非常理判断便很有可能是一大突破了。”
艾澜的这番话既表明自己的推断目标明确,无可争议,又从另一方面肯定了晏初旭的提议。
老夫人看向艾澜的眼神里露出赞赏,陈氏也不由地深看了艾澜一眼,心道这小丫头真是不简单。就连晏苍雄也将视线扫向艾澜,虽然仍然不喜艾澜,但心底却不得不认同她的推断。
接下来,老夫人让人掌灯,亲自查验了那件披风。
“嗯,不错,是哑姑的手艺,这针脚精致平整,刺绣栩栩如生,就我这些年所见过的刺绣里,还没人能比得上哑姑!”老夫人一边细细观摩一边赞道,待查到披风的虎头部分,忽而怔了怔,但见虎头与披风的颈部连接处的针线有些不同,虽然已经被剪刀拆了大半,而且那部分针线明显是极力模仿原本的针脚,乍一看去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看过之后便能瞧出细微的不同来。
老夫人沉了脸:“去将这几人平日里做的针线活拿出来比对!”
看着老夫人身边的袁嬷嬷和大丫鬟紫槐紫葵端出一簸箕绢帕荷包之类的针线活,姜嬷嬷几人再度神经紧张起来,而这时的海嬷嬷却是松了一口气。
海嬷嬷是第一个将哑姑推出去的,而且是别有心机的,即便知晓她不是真凶,艾澜也觉得该让她受一受惊吓,于是开口道:“老夫人,这模仿哑姑针脚之人的手艺定然也是不俗的,仅次于哑姑呢!”
艾澜这一句话,并没有点名道姓是谁,但众人心中都跟明镜似的,手艺仅次于哑姑的,除了绣房的海嬷嬷还能有谁?
于是海嬷嬷再次被众人认为是最大嫌疑人,比对针线活自然少不了她的。
海嬷嬷一边冷汗直冒,一边在心里咒骂艾澜多嘴。
比对到最后,除了发现针线活比较好的是丹莲、丹双和海嬷嬷以外,仍然没有定论。众人悬着的心仍然悬着,而老夫人也有些乏了,已经开始捏自己的眉心。
艾澜觉得之前的关子卖得够多了,于是上前道:“老夫人,若是您信任奴婢,请让奴婢看一下那三人的针线活,奴婢打小别的特长没有,唯有眼力还算尚可!”
“噗——”不知怎么的,艾澜的话戳中了晏初旭的笑点,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那小丫头真是够狂妄的,说话也老气横休的,什么叫打小啊?她现在也不见得大到哪里去!晏初旭正想着,忽然察觉到老夫人已经朝他看过来了,于是他急忙摆摆手,“祖母,您继续审,我没什么要说的!”
老夫人疑惑地深看了晏初旭一眼,而后冲艾澜点点头,她现在只想早点结束这件事回去歇息,果然是年龄大了,精力便不复从前了!
艾澜将丹莲、丹柔和海嬷嬷三人的针线活看了又看,最后视线挨个在三人脸上扫过,而后又扫回来,扫得那三人心慌意乱忐忑不安,就像有一把铡刀在三人头顶晃过来又晃过去,不知道下一刻会落在哪个人的脖子上。
“老夫人,奴婢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艾澜吓够了三人,终于说道,而后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下,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指着丹柔,“就是她!”
被指正的丹柔先是面色一白,下一瞬便怒目瞪向艾澜:“你胡说,你凭什么诬陷我?”
“我是不是诬陷你,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艾澜仍然一手抱着襁褓,另一手则拿着一条绢帕,“哑姑的针脚不好模仿,你事先也是练习了好多遍,这块绢帕就是证据!”
老夫人听后稍稍有了精神,接过那绢帕看了良久也没看出什么来,于是疑惑地抬眼看向艾澜。
“老夫人,这条绢帕的锁边并非同一种针脚,不单是这条,奴婢还发现有好几条都是这样,查验的人大多将注意力集中在绢帕的刺绣上,故而忽略了此处。”
老夫人仔细看后果然发现了锁边的针脚确实有些不同,但也只是一条边上的四分之一部分,若是艾澜不说,便是仔细看了,也难免会忽略。
丹柔没想到艾澜竟会注意到如此细微之处,身体里硬撑着的那根线似乎断掉了,整个人瘫软在地,沉默的同时也代表默认了。
海嬷嬷和丹莲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真凶找出来了,老夫人和陈氏便不再多呆,领着一大群人出了丹心园,晏苍雄今晚本打算歇在丹心园的,但此时已没了兴致,遂也离开了。
哑姑应是最激动的那个了,临走时看了艾澜好几眼,眼里一直闪着泪花,她不知如何表达对艾澜的谢意,极力想着以后要如何如何对艾澜好。
晏晓婉没看着好戏,心里有些不痛快,与吴姨娘说了几句话后便走了。
待外人都离开后,吴姨娘红着眼瞪着沉默不语的丹柔,她没想到她一向信任的一二等婢女中竟有人会背叛她,真是千防万防,内奸难防!
对于丹柔,她自是要好好审问的,不过在那之前——
“二兰,你倒是将四少爷给抱好了,若是摔了碰了,我要你小命!”
吴姨娘嘶声朝艾澜吼道,那可恶的小丫头,胳膊已经够短了,居然还敢只用一只手抱着孩子,老夫人在时她就想说了,一直忍到现在那丫头居然还是一只手抱着,这是要气死她吗?
艾澜淡淡地哦了一声,并不在意吴姨娘的歇斯底里,她现在想的是丹柔的事。丹柔自然不是主谋,她只是听命办事罢了,而她效命的那个人今晚也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