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有无色的灵魂。
这是哪儿,好昏暗。
动不了,全身无力,窒息一样的疲乏感。
笛子安艰难的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混沌,周身如置身泥潭一样,甚至连扭头看看四周都做不到。
四周尽是粘稠的,让人作呕的黑泥,将笛子安整个人淹没在其中。
身体仿佛变得不像自己的,动不了,皮肤表面是烧灼一样的疼痛感,但是久而久之,也渐渐感受不到,就仿佛是,被同化了一般。
这些黑色的污秽粘稠的泥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泥土,而是罪恶在这方世界的具现物,对一切智慧生命都有着无比强大的侵蚀力,凡俗的生命只怕在接触的瞬间就会被污染,
笛子安并非凡人,但是在完全被这黑泥浸没之后,也无法抵抗的遭受到了侵蚀。
好吵,耳边一直不停响起喧嚣的声音,那是无数充斥怨恨的咒骂,一声一声,清晰无比。
烦死了。
心里难以控制的涌起烦躁,随之而来,眼前出现一个个模糊的身影,慢慢清晰,变成一个个人。
有自己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自己在妖魔世界见过的村民,也有现实世界里认识的友人,还有赏金世界里奥兰太太跟她的房客们……他们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那就是指着自己的鼻子疯狂而没有道理的咒骂。
哪怕是佛也有三分火气,何况是被人这样臭骂,笛子安无法克制自己的怒火,
区区凡人,竟然敢这样对自己,真是,找死!
身为超凡者的傲慢,以及被点燃的怒火,在这一瞬间,力量仿佛重新回到身体里,一瞬间,冰冷的光芒涌动,那些身影在瞬间被撕裂成碎片。
世界清净了。
心神世界里,蓝色的虚幻的葵花染上一抹纯黑,从花瓣开始蔓延,慢慢的染黑整个花心。
笛子安稍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还没来得及享受到片刻的安歇,眼前竟然又出现新的身影,
有之前班级里的最漂亮的女生,也有穿着白色纱衣带着面纱的伊诺思,还有那次衣裙湿透娇弱的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温竹君……
还有妩媚迷人的特蕾娅。
风格各异的美丽女子出现在自己眼前,含情脉脉,
笛子安只觉身体恢复了控制,从小腹处涌起的暖流蔓延全身,
每一个,都想要,眼中浮现狂热的渴望。
心神之中,漆黑继续往下蔓延,一点一点,像着心葵的根部进发。
……
“阴灵修,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来见一见老朋友。”特蕾娅坐在教堂的塔顶,黑袍下修长的腿垂在半空,如果有人从下往上看,或许能有幸目睹春光乍泄的一幕。
但是这里是不可能有人的,在她身上,整座教堂里都涌动着粘稠的黑泥,将每一个角落的铺满,而笛子安,就在这教堂的最深处。
“同化已经开始了,哪怕你现在出手,也无济于事。”特蕾娅对着空气自说自话,仿佛那里有一位尚未现形的身影。
“并不需要我出手。”阴灵修的声音淡淡响起,特蕾娅漂亮的眉头一挑,
“也是,对珈蓝而言,那种水平的行走要多少有多少,不值一提。”
“你错了,”阴灵修的身影出现在另外的塔尖上,就踩着塔尖,黑袍迎风而动,“每一位行走都弥足珍贵,对珈蓝来说,都是最重要的财富。”
“是么……”特蕾娅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了一起,笑的妩媚动人,花枝乱颤。
“那为什么,要将我放逐到这里。难道我不是,珈蓝的行走吗?”
在久远之前,特蕾娅曾经是珈蓝的行走,不仅如此,还曾经被誉为最可能晋升为师座的行走。
“就因为,我晋升失败了吗?”声音突然变得阴冷,如同九泉之下的恶鬼。
阴灵修脸色没有变化,哪怕眼前这人,曾是与他同一个时代的珈蓝行走,曾经笼罩在她身上的光环,甚至要比自己更为耀眼。
但是在晋升圣人失败之后,她剑走偏锋,走上了一条珈蓝营地所不容忍的道路。
以无尽罪业成就自身的道路。
也因此,被珈蓝营地放逐到赏金世界,这方世界虽说并不从属珈蓝,但是由于它的某些特殊之处,使得珈蓝对它的监管一刻都不曾松懈。
而特蕾娅被派遣到此地,也是有着帮助珈蓝监管的作用,然而这都改变不了,派遣表面是任务,实际上是放逐。
“这么久过去了,你依然不敢迈入圣人境界,登身师座。”阴灵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道,
特蕾娅的脸色突然变得相当差劲,然而阴灵修继续说道,
“你还是在害怕,安哥拉曼纽,”阴灵修毫不忌讳的说出那个禁忌的名字,特蕾娅脸色大变,“你疯了……”
随后仿佛想到什么,松了口气,但又羞怒的咬了咬嘴唇。
“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此世全部之恶,黑暗的恶神之首,琐罗亚斯德教中善神奥尔马兹德,由造物主阿胡拉·马兹达变化而来的对立者。”
“真实不虚的多元宇宙正神,在被映射的无穷世界里以罪恶吞噬万物的终极恐怖,特蕾娅,你在害怕祂。一旦你以无尽罪业登身圣人,那一位就会感知到你。”
现在的特蕾娅在正神面前就仿佛蝼蚁一样渺小,但一旦晋升为罪恶圣人,珈蓝御座,那么神境也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虚妄。
但最要命的是,这条道路的尽头已经被其他存在占据,此时的祂并不会注意到特蕾娅这只蝼蚁,但是一旦特蕾娅晋升,成为有可能威胁其神位的存在,
毋庸置疑,那位毁灭过无数世界的恶之正神,会倾尽全力毁灭特蕾娅,或者将其吞噬,成为自身的一具化身。
也正因如此,哪怕积累已经足够,条件全都满足,特蕾娅依旧不敢晋升圣人。
“你就是来说这些的吗?”许久,特蕾娅才冷淡的开口。
“不,我是来拿道标的,想要找到你还是不算容易,所幸我的弟子找到了你。”阴灵修的话超出特蕾娅的意料。
“弟子?你就这样看着他被同化成恶的具现?”特蕾娅心生不解。
阴灵修笑了笑,“如果那么容易就倍同化,那也就不能称为无色的灵魂了。”
教堂之内,被黑泥完全吞没的笛子安,心神世界之中的葵花已经被完全染为纯黑,那抹黑色继续往下,似乎想要将最后的根部也一同侵蚀。
往下,往下,一直到枝干的末端,但是,
那里空无一物!
整朵心葵从一开始就没有诞生的根部,越往下,存在就越稀薄,越往下,就越虚妄。
直到最后,种子发芽的地方,那儿,
一片空虚。
教堂之外的特蕾娅心神震动,尖叫起来,
“不,这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火,没有存在的根基它是如何点燃的!”
“没有存在的根基,又或者说,存在的根基是,”
“虚无。”阴灵修脸上浮现一抹赞叹,那是对奇迹的赞叹,哪怕是他这样能够将奇迹握在手里的伟岸存在,也不禁赞叹的奇迹。
教堂之内,笛子安挣扎着抬起头,如同背负着一座山脉一样的沉重,四周是沉淀的黑暗与绝望。
但是没关系,自己有最后的光。风衣里侧,一张几乎要被笛子安遗忘的卡牌,绽放着微弱的光芒,虽然微弱,
但却没有被周围的黑暗熄灭,坚挺的存在着,那是,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