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安大惊失色,他本来不敢太过靠近,生恐干扰谭妙手治病,屋子里灯光又不太明亮,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一些细节,此刻听谭妙手这么一说,这才注意道凝月苍白的手似乎在微微的颤抖。整个人的身体似乎有些扭曲的不自然。
方子安虽不懂医术,但是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人一旦失血过多到了已经开始抽搐的时候,那便是极为危急的状况了。那便意味着神经系统正在遭受损伤,在短时间内若不立刻想办法便会不治而亡。
“失血太快太多,我这可没有什么药物能迅速给她补血啊,若是失血少一些,倒是可以喝些汤药维持,再辅佐以补充气血的药物调养,慢慢便会恢复过来的。可是这位小姐的情形,怕是来不及了啊。这可如何是好?”谭妙手搓着手喃喃道,眉头紧皱,拧成了一个疙瘩。显然即便是他也是毫无办法了。
方子安沉声道:“莫说了,输血,立刻输血。”
“输血?怎么输?”谭妙手愕然道。
方子安道:“将他人之血输给病人。”
谭妙手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这种做法前辈们用过,但是很危险。他人之血和病人之血不相容,输进去便会凝结,病人立刻身亡。不能乱来,容我在想想办法。”
方子安大声道:“来不及了,我的血可用,不会凝结的。我是o型血,全能输血者。快拿针头皮管来,用滚水烫了消毒。快快。”
谭妙手惊愕的看着方子安,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什么o型血,什么全能输血者,这个人在说些什么话?完全没明白。
“这位公子,你要是执意如此,倘若病人因此而死了,你可不能怪到老夫头上,我可不担这个责任。”谭妙手道。
方子安怒道:“那你说,眼下这情形你能救活她么?”
谭妙手摇头,方子安喝道:“既然你没把握,那还等什么?救人如救火,还磨蹭什么?我跟你说,你若是耽搁了时间,这笔账便算在你寿春堂头上,你看护不力,导致失血,难道不是你的责任?我一把火烧了你这药堂。你最好祈祷病人能活过来。”
谭妙手嗔目无语,却也知道确实是自己的徒弟的疏忽,虽然病人未必能熬过这十二个时辰,但是自己的徒弟看护不力,导致的失血之事却是目前病人最大的风险。所以却也无话可说。
东西很快取来,方子安立刻动手,将中空的银针和细羊皮管扎紧连接,搬了一把高凳子坐在病床旁边,撸起袖子用药酒擦了擦是胳膊消毒,在一名小徒弟的帮助下,将银针刺入胳膊上粗壮的血管之中。血很快涌入羊皮管中,从另一侧的银针口滴滴答答的流了出来,谭妙手连忙在史凝月的胳膊上找到了血管,将针头刺了进去。
羊皮管经过蒸煮暴晒之后呈现半透明状,所以可以看得见里边的红色血流。方子安坐的位置又高,利用血压和高度顺利的将血输入史凝月的身体里。由于史凝月失血过多,两人身体产生的血压差很大,这让方子安的血液像是被史凝月的身体吸进去一般的迅速。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屋子里静的吓人,似乎连血液在管道中流动的声音都能听得到。所有人都密切观察着史凝月的状况。特别是谭妙手,他生恐史凝月突然病情恶化,那便说明血在身体里凝结了,那便回天乏术了。所以他不时的查勘史凝月的脉搏和呼吸,观察她的脸色变化和手脚的变化。自从医而来,他还从没有这么细心的对待病人过。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漫长而煎熬。方子安因为输血过快,头已经有些微微的晕眩。史凝月的身子就像是一块干海绵一般迅速的将自己的血吸进身体里,这让方子安也感到了不适。但是方子安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要停止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可以撑得住,必须要救活史凝月,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看来……很有效。谢天谢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谭妙手舒了口气打破了寂静。
“哦?是么?怎么说?”方子安揉着眼睛道。因为快速的失血,他的眼睛有些模糊。而且他也不敢乱动,以免输血管道脱落,所以僵硬则坐在椅子上,看不清史凝月的变化。
“呼吸脉搏都平稳了,手脚的抽筋也停止了。谢天谢地,菩萨保佑。看来这位姑娘活过来了。方公子,咱们应该是成功了。”谭妙手沉声道。
方子安心中大喜,连声道:“那可太好了,那可真的太好了。”
谭妙手继续道:“照这样的情形,这位姑娘不但性命无忧,而且应该很快就能醒来。脑后的淤血流散之后,剩下的便是外伤了。后脑可能受了震荡,但那只需调养便好。真是没想到啊,这位姑娘可算是吉人天相了。方公子,你这血居然能和她的血相容,真是造化啊。”
方子安听了这话,心中更是高兴,笑道:“果真是造化。谭神医,辛苦你了。我之前的话诸多无礼,我向你道歉。倘若她能无恙,我敲锣打鼓给你送匾来,感谢你妙手回春。”
谭妙手摆手道:“惭愧惭愧,我可不敢当,若不是公子当机立断,用着输血之术,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没想到老朽一辈子行医,临了还不如一个后生。”
方子安忙道:“你不要这么说,我这是误打误撞。输血的办法是没办法的办法,这办法不能随便用。你谨慎是应该的。弄不好会适得其反。”
谭妙手点头,也明白即便这办法有效也是不能随便用来医人的,那是冒极大的风险的。
“方公子,差不多了,可以拔掉针头了。”谭妙手道。
方子安道:“再输点吧。”
谭妙手摆手道:“不可,输入之血总归非自己身上的血,不是自己的血,总归不受用。人身上自有生血的能力,只要助她熬过这一关,自己身上生的血便可补充上来。再说了,你已经输了很多血了,你的脸都黄了。再输下去,你也要躺下了。”
方子安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以方子安的常识,即便是血型相和,也是有可能出问题的。毕竟不是自己的血,输多了到了一定的比例有可能产生不可预计的危险。再说自己确实已经有些感觉很不适了。于是点头答应了。
谭妙手亲自替方子安拔掉了针头,方子安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时眼前发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公子得去歇息一会,我命人给你熬补血汤喝下去。你可不能再站在门口熬着了。你放心,现在起老朽寸步不离守护病人,绝不会出任何差错了。”谭妙手道。
方子安点头道谢,定了定神俯身看着史凝月的脸,史凝月的脸上已经有了红晕,那是血气充足之像,比之之前惨白如白纸一般的样子好的太多了。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嘴角微微翘起,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像个可爱之极的睡美人。
方子安伸手拉起她的手,她的手也是温软的,一切看起来都恢复了正常,方子安终于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凝月,你一定要好起来,你能做到的。等你好了,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说,很多事要做。”方子安柔声在她耳边说道。
谭妙手在旁笑道:“公子对这位姑娘可谓是仁至义尽了。这姑娘是世上最幸运的人了。快去歇息吧。”
方子安苦笑一声,拱了拱手拖着疲惫的步子往外走去。一名徒弟搀扶着他前往史夫人待着的小屋子里。史夫人正闭目在椅子上念佛,见方子安被搀扶进来,皱眉道:“你怎么了?莫不是凝月她……”
方子安哑声道:“凝月一切都好。”
史夫人松了口气,又道:“你怎么这般模样?脸色怎么这么蜡黄?”
小徒弟在旁道:“这位公子适才给病人输了很多血,救了病人脱险,现在身子虚弱的很。你们让他歇息一会儿,我去熬些补血汤药给他喝。”
史夫人讶异道:“输血?那是怎么回事?”
方子安瘫坐在地上,强撑着告知了情形,史夫人惊愕半晌,嗔目无言。
不久后,小徒弟端了药汤前来,方子安咕咚咚喝了一大碗,小徒弟叮嘱方子安好好的歇息后离开。方子安倚在墙角坐着,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实在撑不住,不久后沉沉睡去。
史夫人去了疗室探看了史凝月的情形,又听谭妙手详细的叙述了整个过程,心中又是庆幸又是感激又是心疼。回到屋子里,看到方子安蜷缩在墙角睡过去的样子,史夫人叹息一声,命人拿了衣服披在方子安身上,以防方子安着凉。
不知过了多久,方子安猛然惊醒了过来,站起身来时,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窗外天光大亮,阳光都照到了窗棂上了。外边院子里有人说话。方子安忙揉了揉眼睛,快步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