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晌午,外面的日头晒的老高,炎热的天气让能避免外出的人们都躲了起来,从屋子里走出去的人恨不得被迎面吹来的热浪顶个跟头。
一家日式餐厅里,高晋正陪着李太太和她女儿李思琪吃午饭;李太太是他最早一批客户,多年来没少照顾他生意,她为人随和,也信得过高晋的眼光和能力,所以自打第一笔生意后每隔几个月就要过来定制一些首饰。对于这些老客人每次到访,如果有时间高晋一定是亲自出面,无论最后成交额多少,为的是对的起那份多年来的照顾和信任。
一直以来,他对客人的事都保持着: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这样的态度。在中国做生意,是一个讲究人情社会的生意场,知道的**越多,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难免会有冲突尴尬的时候。
今天有些例外,李太太主动提及了自己的家事。她希望高晋能够帮忙物色一下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要求如下:脚踏实地,人品要好。家境不一定要多么优越,但是家风必须正直淳朴;最好是书香门第。
乍一听起来这样的条件也不高,高晋余光扫过李思琪,姑娘长得眉清目秀,颇有大家闺秀之风,看起来文文静静的。
李太太见状后打趣道:“你是不是还没有女朋友呢?”
“嗯?”他一怔,“没没有,我不行,配不上令千金。”说罢憨厚一笑。
“不瞒你说,我也是没办法,才动了这个心思。”李太太放下筷子,“她之前谈的那个,是被我硬生生拆散的,那个人心术不正。”
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那个人和你还算半个同行呢,是做珠宝设计的,叫王天泽。你认识吗?”
“谁?”高晋以为自己听错了,支着耳朵问道。
“王天泽,英国留学回来的,开了一家珠宝设计工作室。”
“见过一面。”高晋偏了下头,打量着李思琪。后者不言不语,自顾着吃食靠近手边盘子的刺身。
有人说,沉默即是抗争。想必这个时候她就是这样吧,高晋转过了头,面向李太太听她继续说。
“那个人骗我们说他爸妈都是大学老师,后来我让我们家老头子一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是一个生意人的私生子,妈妈是当年夜总会里的坐台小姐。且不说人品究竟如何,单这种家世,我放心把女儿嫁过去吗?”李太太又说:“我女儿和我说她不介意,可是小高你说,现在不介意,将来呢?谁愿意有个坐台小姐的婆婆?——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有时候结婚也并非一定讲究门当户对,可是起码要说得出口呀,你说是不是?”
高晋应了一声,点了下头。
李太太越说越显得惋惜,胸前的项坠随着一声叹息略微一颤,说:“我也不求什么,对我女儿好就行。我也知道,谁家里现在都是独苗,娇生惯养的,但只要好好过日子,有自己正经差事做,我们就满足了——我们的钱,将来还不都是他们的,又带不走。可是那个小伙子,我一看就觉得这个人透着假仁义,所以我坚决不同意他们的事。”
“明白,明白。”高晋说:“天下父母心都一样的,我理解。”
话音未落,李思琪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直接挂掉了电话。
“把手机给我。”李太太突然神色凝重冲旁边女儿说道,并伸出了手。
“妈妈,只是一个垃圾电话。”李思琪将手机放进了包内。
李太太没有说话,手掌依旧停在半空中,丝毫没有顾忌有外人在场。李思琪抿了下嘴唇,乖乖把手机解锁交了出去。
李太太看过手机,拨通了电话,同时开了免提。没响两声,那面便接了起来,只是未说话。一时间四周只剩下空气流动的声音,一片安静。隔了十几秒,那边挂断了电话,李太太也将手机还给了女儿。
“你以为不存备注名,别人就猜不出来了吗?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不敢说话?为什么要等你这边先说?”
李思琪没有答话,难过的低下了头,李太太也适可而止岔开了话题。
李太太到底是过来人,三句两句就把这件事翻篇儿了,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高晋知道,回到家后,不知道又要怎么训斥那个小姑娘了。
王天泽究竟要干什么?
他不是在追宋楠吗?
从料理店里出来,高晋接到了托马斯的电话。一切准备已经妥当,他让托马斯暂时按兵不动,等候下一步指令;然后去了一趟医院,看望了下老王的女儿,从医院出来后又去了柳哥的私房菜馆。
菜馆的老板既不是柳哥也不是柳嫂,从老服务生嘴里得知:柳嫂把店盘给了现在的老板,把柳哥的骨灰送回了云南老家,之后一个人不知去了哪里,有说去浙江乡下的一个尼姑庵里带发修行了,也有人说和小相好远走高飞了。
原来小相好的事在服务员圈子里是人尽皆知的事,只是没有人敢告诉柳哥。高晋看着私房菜馆的招牌还是那样明晃晃悬挂在门前,里面的陈设也没有任何变化,连服务员都基本没怎么变过。心里突然不是滋味,既感慨物是人非,又感到人心难测,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思维了。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到车门前想回头再看一眼,犹豫了一秒,还是拉开了车门
一间茶社的包厢内,高晋和宋楠面对面坐着,面前的茶已经凉了,可是心里却一团火热。
他把李思琪的事告诉了她,没想到的是宋楠毫不在意这件事。
“他的确在追我,可是你是不是有些”
宋楠没有明说,但弦外之音一听便知。高晋觉着真是多此一举了,他怕宋楠上了那小子的当,此时倒显得自己小人之心了;因为宋楠觉得这事根本不算什么大事,王天泽只是出于心理上的自卑,没敢一时坦白而已,也是情有可原的事。至于那个电话,谁又能证明一定是王天泽打的呢?
“好,那你好自为之吧,如果他没有和李思琪藕断丝连最好,要是有,你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宋楠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好吧。”高晋搓了搓扳指,“那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先走了。”随即起身。
“你以后可以不要管我的事吗?”
他止住脚步,宋楠又说:“这样很公平呀,当初你不让我过问你的事,现在凭什么来干涉我的自由?我们只是朋友,不是吗?”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高晋斥问道。
宋楠苦笑,问:“大叔,你有没有搞错?当初是你把我推开的,现在又来管我,你不觉得很莫名其妙吗?你是想旧情复燃还是看着我嫁不出去才心满意足?”
高晋语塞,被结结实实顶得满脸涨红,指着对方一时尴尬至极,只说:“好,莫名其妙。”
推开门便往外走,迎头刚好碰见服务生,对面问:“先生要买单吗?”
他顿时无名火冒三丈,一股热流岩浆般在胸腔内来回激荡,只听里面娇滴滴喊道:“来,小帅哥,我来买。大叔正在气头上呢。”
服务生见状要跑,高晋一把拽住,说:“别走,我买。”
“我买!”
“我买!”
“我买!”
“我买!”
两个人一里一外,一人一句抬杠道,吓得服务生慌了神,托盘差点掉在地上。
“大哥大姐,我错了,行吗?”
“好好好,你买你买。”他说罢一摆手,气吼吼走了。
高晋离开了茶馆,华灯初上的时间点,这座繁华的都市开始展露出它真正的模样。回家的路上他不禁自问: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