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主事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脸上沾着的黑灰被汗水一冲,更是没法看。
程知绪戳破了田主事的小心思,田主事一看程知绪身穿三品官服,又辩驳不得,带着哭腔分辩道:
“不是下官有意延误,是大盈仓昨夜失火,下官带人刚把火扑灭……”
“失火了?!”
五皇子知道田主事为什么敢姗姗来迟了。
不是田主事有意怠慢皇子,是田主事俨然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拨粮不及时算什么,天津大盈仓失火,田主事已是板上钉钉要被问罪。
天津一共有大运仓、大盈仓和广备仓三个粮仓,大盈仓是三个粮仓中储粮最多的,大盈仓失火,田主事这个督粮分司的一把手可真是当到头了。
田主事提起大盈仓失火,忍不住失声痛哭。
数万石粮食,被火烧得只剩下灰烬……“石”是古代的计量单位,历朝历代略有差别,魏太祖建国后颁布了大魏的统一计量标准,“一石”是150市斤!
数万石的粮食,就是好几百万斤粮食,运送到淮南,可以养活多少受灾的百姓?
就这样白白烧毁了!
五皇子眼前一黑,若不是身边的人扶了一把,差点当场摔倒。
这个消息,俨然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就捅在五皇子心上,让这位年轻的皇子殿下心痛无比。
程卿给五皇子讲学有一段日子了,也算对五皇子有一定了解,一看五皇子神色也能猜到几分其心情。
程知绪显然也没想到田主事姗姗来迟是这个原因,大盈仓失火被烧毁了?
除了这个田主事,天津卫这边会牵连许多人。
程知绪一时都不知是骂田主事好呢还是说几句安慰话。
程卿见程知绪没说话,五皇子也神情恍惚,轻声叫了“殿下”,五皇子稳了稳心神,对田主事接连发问,不外乎是大盈仓失火的原因,以及被烧毁粮食的具体数量。
田主事磕磕巴巴,说失火原因还在调查中,至于烧毁的粮食,仍在统计中。
五皇子没有耐心在码头继续吹冷风,要求田主事带路,他要去失火的大盈仓亲自看看。
田主事两脚发软,根本走不动路,都不用五皇子吩咐,俞三就带着几个军士架住了田主事。
走不动不要紧,自有军士拖着田主事走。
五皇子忧心忡忡,“刚离开京城就遇到这样的意外,天津卫粮仓损失惨重,不知可还有余粮拨运淮南。”
“殿下,现在说是意外,言之过早。殿下今日抵达天津卫码头,大盈仓昨夜就失火,是不是太巧了?吾等在码头等了田主事大半个时辰,这期间可从未听谁提起大盈仓失火一事,那么大个粮仓烧得精光,总要有些动静。”
程卿小声提醒,五皇子的眼神像刀子般落在田主事身上。
五皇子一直以来的形象都是很怯弱,此次请旨去淮南赈灾,已是五皇子所做最果敢一事……那果然是五皇子伪装。
离开京城,五皇子也不必装了。
此时看着田主事的眼神,让田主事都胆颤。
听说这位五殿下性情软弱不堪……怎么瞧着不太像呢?倒像要用刀把自己千刀万剐。
田主事颤了颤,恨死了多嘴多舌的程卿。
俞三拧着田主事手筋,“程大人问你话呢,为何不答?”
田主事差点痛晕过去。
程大人,什么程大人?
六元及第的程状元?!
田主事终于把程卿和传闻中的程状元对上号了,人家十几岁就做了从五品的侍讲学士,他一把年纪还在当六品户部主事,面对程卿的质疑,田主事自然无力反驳,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五皇子的目光在俞三的佩刀上一闪而过,差点忍不住要拔刀将田主事当场砍杀!
答不上来,就是故意隐瞒。
田主事隐瞒了大盈仓火灾一事,若不是正好碰到这边要提走三千石粮食,田主事来不及安排,只怕大盈仓的事,田主事还真会想办法脱身……码头运转自如,只靠一个田主事,能瞒得下来吗?
天津卫的卫所可能也掺和其中。
五皇子心惊。
带着人直奔大盈仓。
大盈仓天津左卫,一共有九廒四十五间仓房,五皇子带着程卿等人赶到时,仓房的火势还未熄灭。
天津卫的军士在救火,粮食烧毁的味道并不难闻,麦香和稻谷被灼烧,甚至有一股奇异的焦香。
闻着这味道,别说五皇子痛心,就是程卿心情也沉重。
淮南的灾民连树皮、草根都几乎吃光了,这些粮食却被人为烧毁,不管是谁做下这样的孽,都该天打雷劈!
不错,程卿在心中已经认定大盈仓失火是人为。
世上哪有这般巧合的事?
刚好在他们到达天津卫之前,储粮最多的大盈仓就失火。
粮食烧没了,给了五皇子当头痛击,粮不够,到淮南就施展不开……开局不利,年轻的五皇子会不会退缩?
“快,一起救火!”
“殿下有令,护军一起救火!”
“快快快,能救多少算多少。”
除了留在船上看守的军士,跟着五皇子到达大盈仓的军士也有三百人左右,大家一起加入了救火的队伍。
程卿也没畏惧火情,上前帮忙。
火把她的眉毛燎烧了一截,程卿都没发现。
这时候,连程知绪都顾不上打压程卿了,一起挽着袖子救火。
在众人齐心下,两个时辰后,大盈仓的火势被彻底扑灭。
四十五间仓房有一半被波及,彻底坍塌的有十来间,程卿等人和天津左卫的军士一起,抢救出存粮二万五千余石。
田主事把头都磕破了,说被烧毁的存粮有六万五千石左右。
程卿看着大盈仓的狼藉,吐出一口带黑灰的吐沫。
烧掉了六万五千石存粮?
正好是朝廷要从天津卫粮仓拨送淮南赈灾的两倍配额。
不管是谁烧粮,都是该死。
六万五千石存粮,是上千万斤啊!
可烧毁的存粮究竟有没有六万五千石,也只能听田主事一张嘴说,谁也不可能把灰烬拼凑起来计算。哪怕程卿觉得田主事在鬼扯,一时也拿不出证据,上千万斤粮食要烧多久,程卿没做过这样的试验。
“田主事,你等着朝廷问罪吧。”
程知绪都没法替田主事说话,这是无法辩解的大罪。
崔彦摸了一把脸上的黑灰,“田主事,你说大盈仓烧毁的存粮有六万五千石?我怎么记得今年春天西北剿匪,朝廷就是从天津卫调拨的军粮,天津卫去年岁末盘库,有存粮八十万石,春天剿匪时调拨走了六十五万石,还剩十五万石,田主事把超过半数的存粮都放在了大盈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