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依旧大雨磅礴,豆大的雨滴打在地上,形成诡异的响声,雷声滚滚闪电在漆黑夜空中划过,打在地上汇流成积的水洼,呈现红色。
整个庆安殿中了无生机,偶尔有一两只老鼠爬过,发出吱吱的叫声,地上横七竖八罗列着尸体,面部狰狞死前仿佛经历过极大的痛苦,一夜之间庆安殿所有人全部毙命,无人知晓他们生前到底经历过怎样非人的摧残,只知道此事在瑾国轰动一时,又成为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焦点。
第二日大雨依旧不停,雨帘背后瑾国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高统治者瑾皇于一夜之间发疯癫狂不止,达纳公主惨遭误杀,萧梦贵妃消失不见,瑾国太子瑾钰登基为帝,前穆皇后遗女未央重现离奇身世,正式登上政治舞台。
大街小巷都在传,穆皇后遗女是来寻仇的,她是带着穆皇后的遗言前来寻仇的,她一来不仅颠覆了整个瑾国,而且也因为她瑾国下了有史以来一年之内下三次大雨,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都说穆皇后遗女是不祥之人。
可是谁又知道这其中的辛酸呢?为了不让史官在史册上记录下瑾皇曾经的荒唐事,为了掩盖达纳曾经的淫秽,为了让逝者安息,未央硬生生抗下这一切。
大雨连连下了三日,今日才有些微小,依旧绵绵不停,像是冲刷着什么。
香炉静静的燃烧着,未央端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雨水滴答,不言不语。宫女们安静站成一排,绿花静静绣着荷包,时不时抬眼看向未央,桌子上放着一大堆的珍贵补品,绫罗绸缎以及首饰金银。
似乎连空气都有些沉闷,这一切根本就不是她要的,名分虚荣财宝都不是她想要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揭开这一切自己感觉不到任何轻松,反而觉得更加沉重,无形中似乎感受着四周强大的压力,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如儿姑姑进屋的时候就看见未央一人在窗前发呆,于是略略施了一礼道,“未央公主,如儿姑姑有礼了!”
未央微微抬眸,睫毛投射下的阴影是挥之不去的阴霾,微微扯出一丝微笑,“姑姑,你怎么来了!”
如儿姑姑已恢复了原来打扮,虽然年过四十,但依旧风韵犹存,如今的她已嫁做人妇,当初在长孙世家的帮助下脱离了死神的手掌,也为十几年前那场灭门惨案留下了唯一的证人,未央很是感激长孙世家所做的一切,更在乎的是长孙世家为什么要如何帮她,她不明白。
如儿微微一笑,“瑾国的事已经处理差不多了,姑姑的身份也不适合在后宫多待,正是过来与未央公主辞行的!”
如儿不止一人前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半大的女娃,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未央,跟如儿倒是有几分相像,未央微微一愣道,“姑姑,这个是您的孩子?”
如儿笑得似水,拉着孩子温柔道,“忆儿,快给公主请安!”
女娃学着刚才姑姑的手势,做了一个标准的请安礼,弱弱说道,“忆儿给公主请安!”
未央微微一笑,点点头站了起来,抱起乖巧的忆儿道,“姑姑怎么不住几日再走?我们好不容易亲人重逢你就要走,留下我一个你舍得吗?”
如儿顿了顿面色有些为难,眼神时不时望向窗外,未央会意‘噗嗤’一声笑出了口,“姑姑逗你的,我早看见你的夫君了,怎么不让他进来,站在门口淋着雨做什么!”
如儿微微松了一口气道,“公主,我出门已多日,今日正好夫君前来寻我回家,所以姑姑也陪不了多日,再说了皇宫内苑外男是不可以入内的,若是公主有时间可以来长孙世家看我,姑姑如今已在那里安家!”
未央点点头道,“今天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未央就不远送了,姑姑路上注意安全!”
如儿微微一笑,从未央怀中接过忆儿道,“若是皇后还活着,见到你如今这般大了,她一定很开心!”
未央淡淡道,“姑姑快去吧,我让绿花送您!”
如儿微微叹了口气,点点头转身走了,绿花也打着伞小跑前去。
未央站在窗边,静静望着,眸光微动。
那男子左手抱过忆儿,右手牵着如儿,如儿姑姑左手打着伞,一家三口漫步在雨中渐渐消失在未央的眼帘中。
看得出来姑姑真的很幸福,只不过那男子背影怎么长的有点像李爹爹呢?
收回视线,未央望着站成一排动也不敢动的侍女们,启唇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
众婢女唯唯诺诺下去了,空荡荡的大殿除了袅袅的香味,便是未央浅浅的呼气。
未央拿起桌上的针线也开始一针一线做起了荷包,荷包背面的‘祭’的很是显眼。
听如儿姑姑说了再过三日便是母亲的祭日,虽然未央嘴上不承认穆皇后是她的娘亲,但作为生身母亲未央多少也要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说绣这个祭祀荷包。
大殿上,新君登基大赦天下,赋税减免三年,老百姓互相奔走相告。
瑾钰身着代表帝王的明黄龙袍,端坐在皇家威严龙椅上,表情严肃望着底下一干重臣,沉默不语。
李公公时不时擦把冷汗,朝新帝看去,揣摩着新帝的心思。
“皇上,老臣认为公主身份来历不明,不能入皇家宗祠族谱,还请皇上三思!”说话开口的正是兵部尚书薛铭,老态龙钟端着老臣架子逼迫着瑾钰。
“臣也复议,公主从小身在乡野,四书五经宫廷礼仪琴棋书画她样样不会,如此难登大雅之堂的人怎能获公主称号,臣也认为不妥!”接着说话的正是吏部侍郎马文才。
“皇上,微臣认为公主流落在外,此番回来已是历经辛酸,其中困苦已非常人所能忍受,这份坚定意志更让臣动容,认祖归宗是迟早的事,现在理应授以封号,享受一切皇族该有的殊荣!”说话的人正是站在后方的内阁中书任祥书。
“万万不可,且不说公主是真是假,如今先皇已卧床多日,醒来也是半疯半癫,不如等先皇清醒了在做打算,毕竟那日在庆安殿谁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再者说公主回宫,大雨连连下了几日都未曾有停下的迹象,也不知是吉是凶,此等不祥之人如何能做一国之公主的位置!老臣绝不同意!”说话的正是两朝元老镇国大将军忽必汗。
“微臣认为大将军此话差矣,那日果然狂风暴雨大作微臣夜观天象,发现紫薇星大亮,皇上福星高照顺利登基为帝,那公主必定也是有福之人,所以微臣认为公主并不是不祥之人!”说话的正是钦天监肖进荣。
“肖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公主先是司马王朝派过来的和亲公主,这两国尚未联姻,司马王朝国君便死于争储之战中,接着我们先皇便发疯癫狂原因不明,种种显示公主定是不祥之人,怎能说她是有福之人!再说了公主与我们皇上先前有过婚约,这若是再当上一国公主,岂不是让人白白看了我们瑾国的笑话,臣估计这定是司马那老匹夫老早想好的阴谋!”说话出声的正是那日与瑾钰前去司马王朝递降书的都察院御史卢林。
底下的争吵声越演越烈,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李公公再次擦了一把冷汗,抬头望了望高位上一言不发的瑾钰,脸色忽明忽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从殿外缓缓走来一人,正是司马逸。
李公公见样连忙上前迎接道,“友邦逸太子驾到!”
众人老早吵得口干舌燥,这会见司马逸前来,又纷纷七嘴八舌起来,瑾钰抬眸朝逸望去,启唇道,“逸太子不在行宫休息,怎有时间来这金銮殿上?”
司马逸负手踱步朝前站好后回道,“今日本太子前来一是恭贺新皇登基,二来是向瑾国皇上辞行!本太子在瑾国多有打扰之处,还请瑾皇多多体谅!”
瑾钰点头道,“好说好说,瑾国正值多事之秋怠慢之处还请逸太子莫要见怪,恕孤就不远送了,逸太子路上珍重!”
司马逸笑着道,“瑾皇客气客气,本太子在走之前要将一事弄清楚,那就是瑾国与司马王朝签订的降书一事,上一位瑾皇似乎曾经说过两国修书作废,当时瑾皇也在场,不知这事瑾皇如何处理?”
众大臣听话惶恐不已,纷纷抬头朝座上的瑾钰看去。
瑾钰微微思索了下道,“先皇已疯病多日,想必逸太子已是得知,疯子说的话岂能当真,两国合约修书当然作数,协议岂能说废就能废的!不知逸太子是何意思?”
司马逸淡淡继续道,“既然如此那本太子无话可说,不过今日本太子上金銮殿之前在民间看了一出戏曲,想起来那出戏倒是极有意思,不知瑾皇有没有兴趣听?”
瑾钰眉头一挑道,“喔~什么戏曲能让逸太子如此敢兴趣?逸太子不妨说来听听,博大家一乐也是好事!”
司马逸微微一笑继续道,“不知狸猫换太子的故事瑾皇听过没,这部戏曲倒也生灵活现表演得是让本太子也为之叫好叹为观止!瑾皇若是有兴趣可以将那戏子请进皇宫表演一番,以博众乐也是好事!”
瑾钰手指微曲,龙椅扶手差点被他捏碎,表面平静微笑道,“看来逸太子在瑾国很是潇洒,居然有闲工夫去看戏!”
司马逸微微收拢些气势,语气微冷道,“那自然是托了瑾皇的照拂,能让本太子在瑾国如此悠闲玩耍,明日本太子就准备启程回京,顺便带回安定公主回了司马王朝,瑾皇有事就继续和大臣们商谈,本太子就不打扰你们了!告辞了!”
“等等!”瑾钰突然出口唤道,“逸太子带回我国公主回京怕是与礼不合吧?”
众人大惊,纷纷望着瑾皇不明所以,司马逸转身,朝着瑾钰冷冷道,“本太子带走安定公主有何不可?瑾皇可别忘了安定公主在我们司马王朝可是入了族谱的,史官都已记录在册,瑾皇如此深明大义不会强人所难吧?”
瑾钰顿了顿道,“逸太子可能有所不知,安定公主是瑾国遗失多年的公主,现如今已认祖归宗身份已入了瑾国族谱,不日便公诸天下,逸太子此时想带走安定公主怕是不行!”
司马逸眉头轻蹙道,“安定公主是我司马王朝的公主,怎能成了你们瑾国的公主,瑾皇此事怕是要给本太子一个交代吧?”
瑾钰顿顿,“不知逸太子有何条件?不妨说来听听!”
司马逸抚了抚衣袖淡淡,“想要认祖归宗也不是不可以,本太子也不是很苛刻的人,那就拿泅水边境三座城池来换吧,如若不然第二日安定公主的身世怕要被大做文章昭告天下!瑾皇大可以挑战本太子的耐性!”
“逸太子你不要仗势欺人!安定公主原就是我们瑾国失散多年的公主,如今被你要挟在手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战场上见!”开口之人正是兵部尚书薛铭。
“薛大人,说话要有理有据,本太子何时要挟安定公主?再说了就算本太子要挟你们瑾皇又如何,皇上不急太监急,轮到你说话的份吗?”司马逸淡定说完,找一个位置缓缓坐了下来,抬眼望向瑾钰。
一旁的李公公猛擦汗,这是什么情况,躺着也中枪吗?
薛大人哑口无言,被司马逸一口堵了回去,气的脸一阵青红皂白。
瑾钰略作思考,“逸太子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司马逸狐狸眼微凝,五官阴柔完美,可偏偏就是这男生女相的外表迷惑了多少人的心智,只见他薄唇亲启,“本太子也是为了安定公主的安危着想,瑾皇若是不答应,那明日本太子就带安定公主回司马王朝了,届时希望瑾皇莫要后悔!”
瑾钰咬碎了一口银牙,“好一个为了安定公主,就以你所言,将泅水、涡阳、肥西三座城池送于你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逸太子莫要忘了自己的诺言!”
“好一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本太子就不带走未央公主了,和亲之事也永不再提,还请瑾皇好好对待失落多年的妹妹!若是照顾不当,本太子可以代为照顾!”
等司马逸走了老远,瑾钰还在望着司马逸的背影若有所思。
好深的计谋,好狡猾的计划,天衣无缝甚至连瑾钰都在不经意间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瑾钰一想到过往事情种种,不得不再次高看了一下司马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