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情,仿若一场盛大的梦境。
我成为了玉家的好义女,名满京华。众人都对我舍身救叶瑞的举动赞不绝口。
于是,万事俱备,我顶着一个并不熟悉的头衔,准备入宫。
只是自从王爷将我认成义女的那一日起,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听府中的人说,他在金凤楼夜夜笙歌。夜夜遣回的账单,都让玉王爷眉头微颦。然后又一脸恻然地吩咐:“三公子的账单,以后不用送与我过目了,让管家都签下吧。”
我依旧记得那日他的眼神如凉月泻下的光,直通心底。他说:“刺儿,若是你不愿,我哪怕带你私奔也好。”
然后我扬起粲然地笑,对他说:“愿,我怎会不愿,我可是好容易,才有机会进宫呐。”我转身准备走,却听到他不甚哀伤的声音在身后低低响起。
“刺儿,今日的话,我只会说一遍。”他可以允许自己暂时,偶尔,忽略自己身上的责任,只不过这种事情,他只能做一遍。
我侧过脸,点点头,踩着干枯的草地,一步步,都好像踏在了自己的心上。我的眼泪在脸上肆意飞流,却无奈,得迎着那刺骨的风,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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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儿,这个瓶子里是金创药,这个,这个里面是解毒露,你身上还有余毒未解,每日吃这个就好。这个,这个里面是润喉丸,你刚能开口,不要说太多的话……”听着杜心淳絮絮叨叨地给我一一展示包袱里的小药瓶,我的心中只觉得有一阵排山倒海的温暖。我看他依然在那里喋喋不休,便上前,握了握他的手。
“师傅,我都晓得的,你要记得,按时吃饭。”说罢,我自己的眼圈也发酸了。
“你看看你,人家姑娘大喜的日子,被你弄得乱七八糟。”叶瑞看到此情此景,也觉得眼内一片氤氲。赶忙拭了眼角的泪珠儿,上前来劝阻。
“刺儿姑娘,我也没什么能送给你的,这支,是陪我征战多年的银鞭,今日便将这个赠予姑娘。但是希望,姑娘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用此鞭。”叶瑞身上一股江湖儿女的豪气,让我既敬佩,又羡慕。可是我依旧手腕一转,将那鞭子原送到她手里。
“王妃,刺儿知道这鞭子对王妃的意义,所以……”话还没讲完,便看到叶瑞硬是把那锦盒塞到了我的手里。
“刺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啊。这盒中还有我的鞭法,都赠与你了。”
就这样,我只好收下了那只鞭子。
“娘娘,该上车了。”一位小太监看到时辰已到,便来我身边小声催促。我心内火急火燎,依旧没有看到那人的身影。
他果真是怪我的吧,连最后一面都不来相见。禁不住那小太监的再三催促,我只好对着众人深深福身道:“刺儿在王府,有劳各位照顾。愿各位此后都珍重。”
就这样,我依旧住在皇城,却永远不可能再回到这个玉王府了。我听见杜心淳还在后面大声唠叨:“刺儿,你可是老毒的徒弟,谁要敢害你,可不要给我丢脸,给我大大方方地毒回去。”说罢便听到他闷哼一声,许是这样的教法惹得叶瑞忍不住要挥他一拳了吧。
我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任回忆侵袭。
我来时,一身素衣。
我走时,锦绣满身。
握住那装着银鞭的盒子和杜心淳给的药丸,不禁感叹,这些,便是我来过的痕迹了。
想着想着,窗外竟簌簌飞起雪花来。
赵晗许是被那雪花感染到了,低低吟唱起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主子,走了。”看着那车辇渐行渐远,一个男子闪进了金凤楼,朝醉的东倒西歪的男子汇报道。
男子听了,突然不知为何,发怒起来,将屋内能砸的都砸了个稀巴烂,吓走了一众莺莺燕燕。他终于觉得清净下来了,对着窗外白雪上车辇的痕迹发着呆。然后将壶内的酒一饮而尽,起身朝屋外喊道:“苏幽,回府吧。”
回身再看看男子,哪里有一点酩酊之意,周身都散发着清冽的气息。
他假装醉了,便能假装自己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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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昭仪回宫。”罗正尖锐的声音和着我慢慢走上殿的脚步声一点点唱开。抬眼望去,那台阶上乌黑黑一片人影。而那金色的身影在其中更显鹤立鸡群。
我的小腹上绑了沉甸甸的小包袱,据说,那昭仪出宫时已经有了身孕。现在回来,怎么都该显怀了。我有些无奈地拖着小腹,笨拙地走着,顺便还要挂着羞赧的表情,将手轻轻搭上那人伸出的手。
他慢慢将我带入他的怀中,深深在我耳边念着:“堇儿,你终于回来了。”
我一晃神,竟然将他身上的龙涎香闻出了檀香的味道。
不过这样也好,他把我当堇儿,我将他当成玉墨轩,我们俩,互不相欠,同病相怜。
而赵纩霖也再清楚不过,自己需要好好演一场戏,却不知为何,抱住她的那一刻,竟然那样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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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知道诸位爱妃几个月未见堇儿,都甚是思念,但是这两日,堇儿舟车劳顿。爱妃们等晚些,再来拜会吧。”赵纩霖坐在燕和殿的大厅淡淡吩咐,众人一片心悦诚服,理应如此的表情,可是赵纩霖也分明看到有几人眼底闪过的不屑。
待众人走了后,赵纩霖又安排了清倻,赵希鸢去照顾刺儿,然后便说有事,匆匆离开了。我也总算放松下来,却不想,接下来,又变成了我和殿内的丫鬟,大眼瞪小眼的时间。--------------------------------------------------------------
“霖啊,我始终搞不懂,你这次弄个假的回宫来是要干什么?”乐正炎在御书房仿佛到了自家一样,竟然直接坐在了书案的桌角。吓得罗正一身冷汗,赶忙上前将乐正炎扶了下来。
“夜行军,该是时候让他们收收心了。”赵纩霖抬抬头,然后又俯身下去,批阅着奏折。乐正炎一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是,夜行军啊。
自从宣布了邵凌轩的死讯后,那支精锐的夜行军便士气低迷。又因为非战争时期,很少能用到他们,大部分的人已经想要退出了。而赵纩霖知道,这么一支精锐的部队,若是散了,便是这个国家的损失。
“那,你准备让那位赝品姑娘,继续女扮男装?”乐正炎试探性地问。不禁佩服赵纩霖的思绪周密。他本以为,赵纩霖是真的想要找一个赝品,聊以**。却不想,他心中始终有朝事。
“若是真的到了那个节骨眼,这个方法也未尝不可。”赵纩霖总算停了笔,细细思索着什么。“放开我,我要进去见皇上!”三人听到这嘹亮的女声,面面相觑。这样高亢的好嗓门,非王洱媚,王昭仪莫属了啊。
“额,皇上,臣等就先告退了。”莫澄岚一脸尴尬,想是这女子又是来邀**了,他和乐正炎在,倒只会妨碍人家花好月圆。
“敢!”赵纩霖只一句,那凛冽的眼神便让两人悻悻坐了下来。
“罗正,让她进来吧。”赵纩霖朝屋外喊,有莫澄岚和乐正炎,王洱媚好歹会收敛些。王洱媚听到赵纩霖这话,便冲着罗正冷哼一声,趾高气扬地走了进去。
“皇上,臣妾来御书房几回了,每次都被拦下来,这次要不是撕破了脸皮,皇上是准备一辈子都不见臣妾了吧。”王洱媚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真是让闻者。。。开心啊。
莫澄岚偷瞄了一眼赵纩霖,看到赵纩霖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不耐烦。天知道,赵纩霖最恨的就是和女人们没完没了的磨洋工了。可是赵纩霖依然压抑了压抑自个儿的脾气,好言相劝。
“好啦,朕这几日不是都和澄岚还有炎商量事情么。忽略爱妃了,朕的错,朕的错。不过昭仪这样着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赵纩霖挂着**溺的微笑,王洱媚听了这话,气势立刻转变的小鸟依人起来。
“就是,就是臣妾为皇上煲了汤,想要亲自送到皇上手中,却被那罗正拦了下来。”王洱媚此刻面上羞的百转千回,心内却只有一个目的,今晚,她一定要让赵纩霖宿到自己那里。
眼看着邵姈堇的肚子都打了起来,自己也需得更加努力。不然这后位,不就被那么个从乡野来的村姑抢走了。
“这罗正该打了,连朕的爱妃都敢拦。”赵纩霖假装怒目朝门外看了一眼,而门外的罗正则叫苦不迭,心说明明是您说王昭仪来了打死都不让进来的。
“皇上也莫怪罗公公了,来,喝汤吧。”王洱媚温柔地从食盒内拿了一小碗汤出来,递给赵纩霖。赵纩霖喝了一下口,便连连夸道:“昭仪的手艺有长进,这汤的味道倒是清新可口啊。”毛驴还得顺毛摸呢,他此刻只想顺好这只大佛的毛,让她赶紧离开。
“这汤,可是臣妾亲手煲了一下午的药膳杞鞭汤,皇上喜欢就好。”王洱媚羞答答地看着赵纩霖,眼神却火辣辣的,透着满满的春意。
可怜了刚呷了一口茶的乐正炎,听到这汤的名字,“噗”地一声,将茶水悉数喷出,又是咳嗽,又是喷嚏,还要憋着自个儿的笑意。药膳杞鞭,这女子也太大胆些了吧。
只见赵纩霖的眉头不着痕迹地一颦,默默放下那汤匙,道:“今晚,朕就去爱妃那里喝汤。”说罢,眼中飞出冷若冰霜的两例飞刀,将憋得满脸通红的乐正炎冻在原地。
王洱媚喜不自胜,上前抓住赵纩霖的手臂轻轻摇晃着,撒娇道:“皇上可不能食言呢。”
就在此时,只听得门外又一阵骚乱。
“哎,哎,昭仪,昭仪,您不能进去。”只听见罗正的声音端的响起,随后便看到一个少女的身影窜了进来。
“皇,皇上。”我气喘吁吁地跑了进去,便看到一个女子正与他撒娇,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却看到了两个男子,正一脸见到赵晗的表情看着我。
赵纩霖舒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将手从王洱媚的手中抽出,问道:“怎么了?”
我这才想起来我有正事要禀报。不过这么多人,我无法明说,只好抽了抽嘴角,试探性地问:“皇上,今晚,能来燕和殿么?”
我看他似有些疑惑地望着我,为了表明事情关系重大,我只好朝他挤了挤眼睛,却不想,此举在他身边的女子看来,却是**裸的**。
“堇昭仪,你身子这么重,也没办法侍寝,况且,皇上早就答应我,今天要留宿在我那里了。”我看那女子不无挑衅地说着,眼神中还飞了些许不屑和敌意。
“那个,我今晚,真的很着急,你能不能,把他让给我。”我的事情,真的很着急啊。却不想,这句话若是被会错意,也能被解读的十分**。顿时,我身边那位武官打扮的男子,便将好容易喝到口里的茶又吐了出来。咳嗽,喷嚏,再一次充满了屋子。
“妹妹,这怎么着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再说了,妹妹都是有身子的人了,皇上去了妹妹宫里,妹妹也不怕伤到龙嗣。”我看那女子伶牙俐齿,蛮不讲理,只得求助地看向赵纩霖,却不想,他丝毫没有想帮我的意思,只在一旁月明风清地看着。
“说到龙嗣,臣妾肚里的小宝宝也很想今晚看到父王呢。”我有意无意挺了挺自己的大肚子,目前为止,我能压过这女子的,也只有这肚子了吧。
赵纩霖听到这,便找到了借口摆脱王洱媚,求之不得,便开口说:“既然是朕的皇儿想朕了,那么朕今晚必定要去看看了,王爱妃,今晚只好委屈你了。”
说罢,便遣人将王昭仪送回宫去。
哪知,今日殿中的事情,竟然为我漫漫的受难史打下了坚厚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