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着沉着脸的叶献更先发作的是三老爷叶超之，他当然比着他大哥叶宣之有着眼力，在注意到叶筠的衣服后，也注意到了叶家其他姐妹的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他女儿叶嫣也穿着同样的衣服，又想到今晚家宴，她们穿着统一，应是府内旬制的衣服。www</p>
叶超之是知道的，府内旬制衣服一般是由他妻子贺氏操办的，这段时间，因着叶晗被打，殷姨娘温柔耳边风的吹波之下，叶超之看着贺氏尤其不顺眼，这一顺眼，他的火气就压制不住了。何况这身衣服还触着他的心头好、他的朱砂痣。</p>
盛火之下，神智总是不清楚的。</p>
“你进过我的书房？这身衣服样子，是你让人着办的？”</p>
叶贺之这火气发得不明不白的，贺氏一时懵住，却也不示弱地回道：“你冲我火什么，快去问问你的解语花，这回的旬制衣服，可是她督办的。”</p>
贺氏的心里也不舒服，回叶三爷叶超之的话，听起来就更不顺耳了。</p>
本来叶大爷叶宣之脱口说出这衣服样子的原主人‘珠儿表妹’时，她的心头就‘突’地剧烈跳动起来，免不了又联想起张诚打听出来的沉音阁里弹琴的琴妓也带个‘珠’字，叫沉珠的年近三十的，她未免更加多心了。</p>
贺氏这么一吼，哪怕声音不高，却因着正院内此时环境的安静，低吼也变成高吼。</p>
甘老夫人哪能见得儿媳妇压在自己儿子头上，贺氏平日里在她面前如何百般讨好、如何俯小做低，都抵不住贺氏这一句当面回叶三爷的嘴带来的坏处。</p>
甘老夫人正要怒斥贺氏，叶老爷子叶献难得先开了口，不耐烦地说道：“都闭嘴，别耽误了吉时，拜月祭祀仪式开始。”</p>
叶老爷子做为一家之主，他开了口，谁还敢多说什么。www</p>
众人明知这身衣服有异议，也只得忍着，只等着没有叶老爷子叶献在场的时候再发作。</p>
整个拜月祭祀仪式里，叶献道行深还能隐忍得住，却也会时不时地瞟上叶筠一眼，更别说叶超之，简直是整个眼睛都粘在侄女叶筠的身上，就是偶尔有错眼睛的时候，也是看向跟在最后边的殷姨娘，眉头深锁，面色阴沉地猜测着其中隐由。</p>
拜月祭祀仪式过后，简短的家宴明明该是喜庆的时候，却吃出了牢饭的感觉，叶筠在心里大大称奇，看来这叶家藏着太多的古怪是她不知道的。</p>
对于纷纷看向她的目光，她只当没感觉到，反倒是甄氏夫人十分担心地盯着女儿，害怕女儿又被算计了。</p>
叶筠握握母亲的手，让母亲不用忧心她，她心里有成算。</p>
家宴用过，叶献以累了为由最先离场，临走时还忍不住又看了叶筠一眼，这一眼里，似乎了隐藏着无尽的哀伤和怀念，连着长年刻板严肃的面孔，都有一刻里是柔和的了。</p>
甘老夫人一眼瞧见，整个人都不好了，握着筷子的手几乎捏出汗来，看向叶筠的目光掩盖不住的阴毒。</p>
若没有叶献对叶筠的关注，甘老夫人还没想起来，叶筠这身衣服穿的配上叶筠的相貌身段，竟有一种和离远走的裴氏夫人重新回来的感觉，十几年的岁月叠影，一下子恍惚变成从前。</p>
极其非常的刺目！</p>
甘老夫人正欲发作心中的不舒爽，叶三爷却比着他娘更快了一步——他是好不容易才忍到他爹走的，他都快要憋吐血了。</p>
“殷姨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p>
叶超之甚至已经顾不得他兄长叶宣之一房人及二房母女全在，就忍不住问起来了，难道是他最近频频光顾沉音阁的事，已经被家里人知道了不成？有人想借着殷姨娘之手把这件事挑出来。闪舞小说网www</p>
“妾……妾只是按规矩办事，老夫人把这次旬制衣服交给妾督制，妾想着刚好这次旬制衣服恰逢府上祭祀家宴，不如做个淡色的……”</p>
殷姨娘见着叶三爷叶贺之问她，她连忙站了出来，为了今天晚上，她准备了许多日，早就想好了说辞，又配以一副怯怯温驯的表情，倒也看得叶三爷一腔怒火熄灭了些。</p>
“那这衣服样子，你是哪里得来的啊？”</p>
甘老夫人抢在叶三爷之前沉声问向殷姨娘，目光却还是扫向叶筠的。</p>
她怀疑这衣服样子是叶筠给殷姨娘的，想利用旬制衣服这个由头，把她好不容易在府中抹去的裴氏印迹又给找回来，以博取当家老爷子叶献对他们二房的怜惜，否则，依着殷姨娘一个姨娘，她是哪里能得来这种衣服样子呢。</p>
“妾，这是妾……这是妾以前看过有人穿的，那时妾身还没有进咱们叶府呢，”</p>
殷姨娘已经开始委屈地抹眼泪了，连着说话都带着些抽泣，“老夫人把旬制衣服这种府中大事交给妾身办，妾身哪敢疏忽，只是妾身一个姨娘，没什么见识，学识本事不如大夫人和三夫人，想不出什么好的衣服样子，只能想着去画看过的样子，这副衣服样子，是妾身还在府外当姑娘时，偶然在一家茶楼里见一位小姐穿过，当时惊为天人，觉得是极美的，一直念念不忘，记在心里，妾身想着咱们府里的小姐颜色都是极美的，穿这套衣服定然又秀美又附合家宴拜月的题意，就按记忆中的样子画了出来，送去制衣阁了，妾身是真不知道这身衣服样子犯了府中的忌讳啊。”边说着抽泣声越发紧密了。</p>
殷姨娘给出的解释无论怎么听都是合情合理，没有任何破绽的，饶是甘老夫人和叶三爷也不觉得殷姨娘是知道什么的，毕竟殷姨娘进府的时候，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p>
难道真只是巧合不成？</p>
面对有些失去理智的母亲和嫡亲弟弟，大爷叶宣之还保持着冷静，既然是好不容易把裴氏从府中抹掉了，就不要再提起了，还是当着全家人且还有小辈儿在场。</p>
叶大爷叶宣之见缝插针地轻咳了一声，开口沉声道：“哪有什么忌讳，母亲不过是看着衣服样子老了些，伤感时间易逝，想起三弟年少时的一些趣事，三弟亦是同样，对吧？好了，天色晚了，都散了吧。”</p>
大爷叶宣之这个由头给的，谈不上多么精妙，却恰当地提醒了甘老夫人和叶超之，现下还不是大庭广众追究这衣服带出旧人旧事的时候，而是防着这旧人旧事又在府里扩散开来。</p>
有叶大爷叶宣之叫散场，甘老夫人自不会拦着，在人多的场合里，她向来是给足长子面子的，她还等着长子做世子，继承叶家的家业呢。</p>
场子虽是被叶宣之叫散了，但事情不会就此过去，至少三房因着这晚的事，被搅得彻底闹了起来。</p>
三房回到自己的院子后，谁也没睡，贺氏正在恼火，要叫殷姨娘过她屋子去，叶三爷叶超之不干了。</p>
“眼瞧着快一更天了，你叫她过去，难道是让老爷我睡书房吗？”</p>
叶超之神色更加不爽了，他直觉贺氏会有这么一闹，但他不怕。这个家姓什么，这个家姓叶，这三房里，还得是他这个老爷说的算。</p>
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了，他要为珠儿赎身，既是早晚要和贺氏挑明，不如趁早一步，免得误了他的正事。</p>
叶超之要去贺氏房里，贺氏当然不能再叫殷姨娘进来敲打，不甘心地叫退了殷姨娘。</p>
殷姨娘垂着头，死死咬着下唇，难掩唇边的一抹笑意，果然，在她出房间不久，正房里就大吵起来。</p>
叶超之大骂贺氏善妨，贺氏也不客气地回叶超之说他不要脸，两人吵骂的声音几乎要掀翻了正房的房檐了。</p>
这一宿都没有消挺下来。</p>
殷姨娘听着这叫解气，一宿没睡，竟都不觉一点困意。</p>
第二天一早，叶贺之腥红着一双眼睛来了她房里，她连忙小意温柔，先说是自己错了，不该画了那衣服样子，又说起十几年前见过那位小姐的风采如何，真是天仙一般的。</p>
得了殷姨娘的安慰，又从殷姨娘嘴里听到心上人的众多好话，与贺氏吵了一宿的叶超之这才顺心了许多。</p>
殷姨娘又趁热打铁，在叶贺之留在她这里用早饭的时候，叫了叶堂过来一起用饭，顺便让叶贺之查看了叶堂的功课。</p>
叶堂的功课叶贺之自然是满意的，父子聊得很是畅快，叶贺之越看这个儿子越是顺眼。</p>
这一家子用过饭后，父子两个又去偏屋看过了还在养伤的叶晗，瞧着叶晗还是苍白懦弱的样子，殷姨娘趁机不瘟不火地点了几句话，鼓得叶超之又狠狠地抱怨了贺氏几句，才换了官服匆匆去往衙门了。</p>
望着叶超之出门的背影，殷姨娘瞧着窗外，对着身边的嬷嬷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要变天了，让少爷小姐们多穿一件才是。”</p>
殷姨娘的算计何为，经过昨天一晚上的事情，叶筠大致已经清楚了，说起来那位裴珠儿表妹，可是她这一世便宜爹的亲表妹，她突然神思一亮，不知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否……</p>
叶筠是打算有时间与殷姨娘盘盘这里面的细情的，但摆在她眼前首要的事情显然不是这个——她今天早上接到了一封古色古香的请贴，正是她师兄慕月笙着人送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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