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
柳覃山看着林宝，“既然你在戏曲上面有这么深的认识，我可以推荐你加入戏曲协会。你可以做戏曲研究，和我们一起改良戏曲，改良真正的戏曲，而不是搞一些那什么戏腔音乐。”
“柳老师，不是这样的。”
林宝无奈：“若要论到戏曲表演，我远远比不上老戏曲家。在戏曲研究方面，这么多年了，这么多的老师一直在探索的东西，又岂是我这样一个年轻的后辈能够一下子就想出来？”
“我想，你可能对自己的能力低估了。”
柳覃山却是摇头，“能够说出无声不歌，无动不舞这样的话，你已经比我们这些老人走得更远了！”
“柳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我自己对于戏曲创新上面的认识，那一天已经全部和唐老师说过了。除非，能够把戏曲当成学生从小的必修课，那么，能够走的路，就只有一条，那就是从兴趣出发。从年轻人喜欢的方式入手，一步一步来。”
林宝说道。
老人的身体，站久了坚持不住。
被唐秀兰扶着，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他抬头，又问道：“那你自己，对于这一次网络上的争论怎么看？”
唐秀兰也是看向林宝。
这一次的《上京之夜》的事情，在网络上引起的讨论非常激烈。
戏曲协会这边虽然并没有直接点名批评，但是，也给出了态度。
戴谦受到了内部批评。
对于林宝，一来，他不属于戏曲协会里面成员。二来，作为编曲者，实际上，戏曲协会里面的老先生们也不眼瞎，能够看出这种编曲上面的认真和功底。
只不过，这一次在网络上引起的舆论，实在是让老先生们都不能接受。
现在，唐秀兰自己，也是想要看林宝的看法。
她知道林宝是非常支持一些戏曲宣传和改编，不过，这一次在网络上造成的这么大的舆论，真的是之前两个人在烧烤店，聊的那种正确的宣传方式吗？
说实话，唐秀兰自己是愿意站在林宝这一边。
但是目前来看，网络上的讨论，也并不能够给真正的戏曲传承和表演，带来多少人气。
反而，这样的戏腔音乐的结合，对于那些年轻的观众来说，还有可能让他们误以为，真正的戏曲，就是这样。
“柳老师，唐老师……”
林宝想了想，说道，“刚才在里面，看《霸王别姬》那一段的时间，爷爷给我讲过梅兰芳先生三改《霸王别姬》的故事。
我想，这个故事，你们应该也知道。
梅兰芳先生，为什么要三改《霸王别姬》？
第一改，提高《楚汉争》里面原本三号人物虞姬的地位，不管是说他应时事，借古鉴今，终究，是从老百姓喜欢听的角度出发。
第二改，缩短整个戏曲的长度，两场合并为目前的版本。原因，是因为观看的人太累了，看得倒抽凉气。
第三改，改舞剑，也是因为观众的意见。
柳老师，唐老师。
因为观众更喜欢听虞姬和霸王的悲情，所以改了原来的楚汉相争。因为观众听得累了，所以直接缩短了整个表演时长。
两位老师，我想你们能够明白我想要说什么。关键不是在什么改编，也不是在争论那一点保守或者激进的宣传。
而在观众！
觉得听得不耐烦，或者不喜欢，梅兰芳先生完全可以高高在上，给专业的观众去听。但是为什么，他要把舞台设在大众剧院，甚至，还要听一些甚至在戏曲上不专业的百姓观众的看法？
因为他明白，戏曲艺术，是演给老百姓的，演给观众的。
所以，他愿意为观众，改自己的表演方式，甚至是表演内容。
而现在的观众是什么？我们戏曲要演的观众是谁，我想，这个是取决于戏曲演员或者说是戏曲协会。”
说到这，林宝停下来，看着沉思的柳覃山和唐秀兰两人，然后继续说道：
“梅兰芳先生，改了表演内容，但是，戏曲这种艺术形式传下来了，深入百姓人心。
所以，就像是我之前和唐老师说的，戏曲唱腔脸谱，戏妆戏服都是不过时。但是唱的内容，年轻人听不懂，也不喜欢听。
艺术，说到底，是时代的艺术，和时代不能离太远。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年轻人喜欢和接受的艺术。”
林宝的话，让得其他三个人都更加沉默。
爷爷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连戏都不听的林宝，为什么会和戏曲协会的老师认识。甚至，还能够和他们谈论什么戏曲发展的事情。
但是他自己，是非常赞同自己孙子的说法的。
一切都是要朝前看。
其实，戏曲已经算是好的了。
像是木匠活，雕刻工，除非是一些特殊的精雕，日常的工作，完全都可以被机器代替，那才真的是走投无路。
他们这些个，改了一辈子的木头的工匠，到头来，比不上一个工厂里的机器。
“那如果从你的角度来看，戏曲想要进入年轻人的世界，需要怎么做？”
柳覃山看着林宝，带着一些请教的态度。
他被林宝刚才的这一番话给触动了。
“把戏曲元素，不断地融入年轻人的生活里面，他们喜欢看的，他们喜欢听的。”
林宝说道，“这个方向，我之前也和唐老师说过。在现在的网络时代，好莱坞超级英雄，日本的轻文化，是怎么一步步走进年轻人的世界里的，我们就应该怎么做。同样是亚文化，没有理由我们老祖宗传来的戏曲艺术没有这个实力！
而且实际上，柳老师，唐老师，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这一次戴谦唱的这首歌，在网络上引起这么大的讨论，可能老师们都抱着悲观的态度。但是我想，这里面的好消息我们应该看到。”
“什么好消息？”唐秀兰问。
“那就是生活在网络时代的网友，观众，在文化元素的接受，传播，群体之间的那种影响，甚至粉丝阵营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这不是什么坏事。”
林宝说道，“如果在非网络时代，戏曲的宣传，特别是对于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小娱乐圈里面的年轻观众，想要影响他们，是非常困难的。但是，在这个网络时代，同辈压力，群体压力，或者是年轻人网络圈子里的那种价值观的认同，都是非常强有力的。如果能够拿出对于他们足够有吸引力，或者是情怀力的戏曲作品，我想，甚至不需要刻意宣传，也能够在现在的年轻人群体里面，掀起一种自发的宣传和讨论。”
“就像是你现在讲的那门古典音乐课？”
唐秀兰说道。
“不错。”
林宝点点头，“所以我说，这个年代，是一个好时代。对于古典艺术来说，反而是个好机会。”
唐秀兰扭头看向柳覃山。
后者的眼中也是微微有些色彩闪烁。
对于林宝的音乐课在网络上，观众里面的影响力，包括他自己的作品，甚至进入了维也纳金色大厅，他们自然都是了解的。
甚至，老一辈的戏曲人，也是一直在寻找着这样一个好的宣传契机。
遗憾的是，一直没有在戏曲界里面，找到另外一个林宝。
但是包括柳覃山，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或许，他们戏曲界的“林宝”一直都在那，就在眼前。
就是这个林宝！
“那具体的做法呢？你有什么想法？开一门戏曲直播课？”
柳覃山沉吟了一会，说道，“如果是开戏曲课，你有没有继续兴趣？如果有想法，我可以考虑和戏曲协会他们聊，在尽可能少娱乐化的前提下，给你一些支持。”
“柳老师……”
林宝忙是说道。
开一门戏曲课，其实是可以的，但是，他现在自然是没有这个精力。
戏曲的宣传，也绝对不只是一门自己讲的戏曲课就可以做到。
而且，古典音乐和戏曲之间，还是有很多的不同之处的。
“柳老师。”
林宝继续说道，“其实，在这里，一时之间，我也不可能说出什么太具体的措施。但是，提取戏曲元素，和现在年轻人喜欢的方向，比如说，直播，抖音，电影，音乐方面结合，是一个大方向。但是，也绝对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需要一点一点，潜移默化，或者是一些特殊的热点。”
“你是说，还是之前那样的戏腔音乐？”
“不是的。柳老师，其实我想大家所有人都有一些误会了，《上京一夜》只是我和戴谦在戏腔唱法上的一种尝试，也并没有什么把它当真正的戏曲来宣传的意思。”
林宝说道，“戏腔音乐，就只是一种借用戏腔的音乐。而真正的戏曲宣传和普及，我们完全可以写一些介绍戏曲元素的歌，或者拍一些和戏曲有关的电影。甚至，可以让一些戏曲老师开自己的抖音号，知识宣传方向，表演方向，甚至戏妆变脸都可以。如果自己不会做，可以和一些专业团队进行沟通，这些都是很好的方向。”
“这样……”
柳覃山沉思着。
“柳老师，其实最近不少的学生，都在尝试开通抖音号。”
唐秀兰说道，“对于这些，我觉得我们是完全没有回避的必要。这些都只是一些宣传平台，怎么宣传，怎么表演在我们。”
“嗯。”
柳覃山抬头看着林宝，“我觉得你的提议非常好……之前，对于你的看法，我想，包括我，还有戏曲协会，有些偏颇了。在这里，我向你道歉。”
“别别别。”
林宝忙是说道，“柳老师你们是真正的老艺术家们，也是为了国粹。而且，这一次网络上的舆论，也确实是被一些人推波助澜，影响有些过了。”
“是啊。”
柳覃山点点头，“也幸好今天有缘，能够亲自和你聊上一聊。否则，我怕还真的因为这一次的事情，一直对你抱有偏见。
说回之前的话题，林宝，我知道你现在在网络上的影响力，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包括戏曲协会，戏曲圈里能够有机会和你进行一些合作，多听一些你的建议。”
“是啊。”
旁边的唐秀兰也是说道，“其实之前聊的时候，林宝就给过我很多的启发。这一次，我觉得，就像是林宝说的，或许是个好机会，可以更好地进行一些戏曲宣传。”
“放心吧，柳老师，唐老师，如果有我能够帮到的地方，我一定会去做。”
林宝说道。
“还有老先生，是我们的老观众，也是衣食父母。如果有意见或者建议，可以给我们提。”
柳覃山看向爷爷，笑着说道，“林宝说的不错啊，我们是要好好听听观众的意见。”
“一定一定。”
爷爷点点头。
“行，那今天就这样吧，也不早了，不打搅你和你爷爷的时间。”
柳覃山在唐秀兰和林宝扶着站了起来，“之后如果有一些什么合作的事情，小唐，你就多和林宝沟通。如果有困难，可以过来找我。”
“好的，柳老师。”
……
看着唐秀兰和柳覃山走远，林宝也是和爷爷往大剧院外面走去。
“宝，我不知道之前网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想，如果一个人有一份能力，就有一份责任。”
回家的地铁上，爷爷对坐在旁边的林宝说道，“像柳覃山，也是一路非议，甚至被人责难，就这么走过来的。一辈子，唱了一辈子戏，到现在，九十岁了都还上台，无非两个字，坚守。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落伍了，那是没办法。但是真得要断了传承，被后代忘了，那就有些可悲了。如果有可能，或者是有更好的办法，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咱们有这个能力，也没有理由视而不见。”
“我明白，爷爷。”
林宝点点头。
实际上，上一次和唐秀兰聊的时候，他就有过很多的想法。
但是，作品好搞，关键还是在戏曲界的态度。
林宝不想要把好好的戏曲艺术的宣传，搞到最后，专业学界的老先生们反而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好的传承，是需要老青一起来努力的。
现在，既然柳覃山这边松了口，接下来，自己的很多想法，就可以开始付诸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