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怎么了?”看着盯着自己入神的师父,程笠不由的询问道。
云孤鸿这才回过神来,微摇了摇头,沉默了许久,忽然道:“你天资聪颖,日后在修道一途上必有成就,但你性格固执……”
说到这里,他似乎迟疑了一下,过了半晌,终是压下了心中所想,道:“切记万事不可太过执着了。”
程笠一时间也没弄明白师父到底想说什么,可是他自幼对师父敬若神明,心中更是如师亦父的角色,当下神色肃穆,恭谨的道:“师父所言,弟子铭记于心。”
云孤鸿嘴角似浮现了一丝笑意,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又问道:
“你师兄还没消息么?”
听到这个话题,本已经平静下来的程笠忽然变的紧张了起来,低声道:“还没有。”
“嗯?”
云孤鸿皱起了眉头,沉吟道:“不应该啊,明日便是观摩石碑的日子,按照日程,该回来了才对。”
少年被提及在意的事,难免一慌,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担忧,他刚低下头去,入眼的却是师父发白的发鬓和发梢,嘴边的话一窒,纠结了半晌终是说道:“凌云剑阁路途遥远,师兄又是拖拉懒散的性子,迟点也正常,说不定......明日一早就回来了!”
他越说语气越重,似乎他的内心也是这样告诉他的,自己先前只不过是胡乱猜测罢了。
云孤鸿听着小弟子信誓旦旦的口气,心中仍有疑虑,神情转换不定,可是转头又看到他坚定无比的模样,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这俩弟子平日里形影不离的,对对方的了解比谁都深,也许真被笠儿说个正着,想着想着心中却不免又有些想笑,难道自己已经老成这样了么,竟然还要最小的弟子反过来安慰自己了。
不知何时,夜色微起,悄悄起了凉风,吹的叶子沙沙作响。
程笠望了望天空,转而又低头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师父的宽厚背影,不知怎么的竟在这凄迷的夜色中显得有些苍老落魄,一时心情复杂,道:“师父,夜色渐深,凉气也该下来了,我扶您进屋歇息吧。”
云孤鸿缓缓摇头,平淡的笑了下,道:“你先下去吧,为师再坐一会。”
程笠迟疑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只是恭敬的行了一礼,“那弟子先下去了。”
夜风清冷。
云孤鸿缓缓起身,抬头向西北远望,那里正是凌云剑阁的方向,茫茫黑暗,无边无际,他的瞳孔似乎猛地缩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好像先前的异样从未发生过一般,只是声音充满苦涩,仿佛带着无尽的酸楚:“如你这般傲气的人,不知夜深人静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丝丝的后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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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蒙蒙亮,江明推开房门,偌大的院子依旧清冷,也无人声,看来这个时辰其余人还正在睡觉。
他平和的走到院子那处较为空旷的地方,照例练起了玉清剑法,一招一式,宛如游龙,绵延不绝。随着这一段时间的练习,他的剑法一直在精进,手中的前尘剑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隐约有种随心所欲的感觉。
“呼.......”
江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顿时只感觉神清气爽,而后收起前尘,便走到自己居所的门槛前,也不顾灰尘,随意的坐了下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似乎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一个人就这么静静的,静静的待着,可是却丝毫不觉得无聊难熬,反而觉得这些恬静的时光难能可贵。
他坐了许久,四周也彻底亮堂了起来,只不过比起往日,天色却多了几分阴郁,乌云压盖,看起来是要变天的迹象。
“叽呀”。
忽然旁边传来一声开门的声音,江明心头一动,转头望去,站起来喊了声:“师姐,你醒了呀。”
李梦茹满面倦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也无心回话,只是点了点头,可是还没过片刻却突然皱起了眉,颇为幽怨的嘟囔道:“今天天色怎么这么阴沉,怕是要下雨啦。”
“是啊。”江明轻轻应了一声,抬头望天:“下雨也好,这几日一直都挺干燥的,现在反倒清凉了些。”
听到这话,李梦茹依旧不满的轻哼了一声,但脸上幽怨的神色已然消去了大半,看来已经接受了天气转变的事实。
呆站了一会,她微微抬起头,展开双臂,轻合上了双眼。
风儿吹过,她鹅黄色的衣裳轻轻拂动,有几缕黑发贴在她雪白的腮边。丝丝凉意中,这个灵动俏丽的女子,多了几分温柔与恬静。
看着师姐一副享受的模样,江明也很识趣的没有再说话,倒是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粗壮豪放的喊声:“江兄弟!”
江明回过神来,应声望去,看到正朝这边快步走来的壮汉,神情虽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兴奋,不由的呼出了声:“铁大哥!”
这两日江明不仅通过净空认识了他的师兄净心,更是结识了金刚门的这位叫做铁真的弟子。
虽说铁真的师门与千佛寺同属佛门,渊源颇深。但是两者的地位却差距甚大,即使他性格豪放,与净空净心两位高僧相处起来,也难免有些拘谨。但自从结识了来自小桃园山庄的江明后,便释放了天性,十分热乎。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江明对这个直爽真诚的壮汉也是充满了好感,甚至有些亲切,就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由于铁真年纪较长他几岁,他便亲切的称为“铁大哥。”
“江兄弟,你又早起练剑了啊!”铁真走到近前,瓮声瓮气的说道。
铁真的身材极为魁梧,加上肤色黝黑,此时宛若一座黑色的铁塔般,江明瞬间感到一阵压迫感,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讷讷的道:“是啊,我师父告诫过我,修行非一时之功,所以我也不敢懈怠。”
铁真当下严肃的点了点头,颇有敬佩之意,可是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一转,变得有几分暧昧起来,道:“江兄弟,你实话告诉我,你师父是不是对你很严厉,你也很怕他?”
江明一怔,一时间也想不通他为何这样说。
倒是铁真看到他这副神情,顿时眉飞色舞了起来,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师父就很凶的,只要我修行偷懒,他就会拿禅杖抽我......”
“对了,江兄弟,你师父是不是也很凶,他会不会打你?”
听到这话,江明心头一跳,虽然师姐也经常抱怨师父常常板着脸,但是哪有外人当着女儿的面议论人家的爹的道理。当下便眼神向一侧的李梦茹斜去,“咳咳”两声,呵笑道:“我师父待我很好的,从来没有打过我。”
铁真也不知道有没有意会,只是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顺着江明飘忽的眼神望去,正看到敞开双臂,感受清凉空气的李梦茹,当即惊讶道:“李姑娘,你这也是在修行么,我怎么没有见过这种修行的法子?”
看到铁真先是口无遮拦,如今又主动去触霉头,江明顿时大感不妙。
果然不出所料,只见李梦茹缓缓收回姿势,俏目先是冷冷的瞪了一眼江明,而后看向铁真,冷哼了一声,道:“要你管!”
话落便恨恨转身进了自己的房屋。
江明只觉得实在是尴尬,自己心里有苦说不出,郁闷之余,看了一眼被李梦茹呛了之后便讷讷说不出话来的铁真,安慰道:“铁大哥,你不要在意,我师姐她.......”
他话说一半,却见铁真摆了摆手,一副了然的样子,道:“哎,江兄弟,你不用说,我都懂。我出门之前,师父就多次告诫,一定要远离女色,言道这世间最不可理喻的便是女子,尤其是漂亮年轻的美貌女子。”
江明瞬时满头黑线。
这时,铁真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满是同情,感慨道:“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师父当真是英明无比!”
江明心里苦笑不得之际,铁真也从刚才的感慨中走了出来,面带关切,首先问道:“江兄弟,今日咱们要去观摩石碑,参悟上面的碑文,你觉得如何?”
“啊!”
江明心中微微一惊,这两日一直在潜心钻研经文,竟然不知不觉间把这样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他也是这时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刚才见到铁真时就好奇爱睡懒觉的他为何今日起的这么早,想必也是因为这回事的缘故。
“铁大哥,我资质平平,悟性也是极差的,就连净空师兄赠予我的佛门经文都参悟不了,更别说那神秘莫测的石碑了,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这等天大的好事能落在我的头上。”
看着脸上有惘然之色的江明,铁真也叹了口气,正色道:“江兄弟,你别灰心,咱俩差不多,要力气我有的是,可是一说到悟性什么的,我就头疼。不过既然咱们都来了,那就一定要见见那石碑到底长什么样!”
“好!”
铁真在这里见到的都是修道一途惊艳绝伦之辈,难得遇上一个和自己出身、资质差不多的,当下也是对江明更加亲近了几分,两个人宛如难兄难弟一般,互相诉苦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