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李梦茹怒目瞪着江明,不让自己阻拦老者行骗,他却开始多管闲事了起来,当即便是愤恨的对着江明一阵数落讥讽,江明心里有苦难言,也不还嘴,思绪全被身后的男子和大厅里的老者夺去了。
酒楼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只有轻微的“哒哒”声传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只见那男子缓缓走下楼梯,站在了老者面前,满脸笑意的看着他,道:“老丈帮我测字吧。”
老者老脸上掩不住的喜悦,笑着道:“那公子想问些什么啊?”
年轻男子沉吟了一下,道:“我此行负有重任,你就帮我看看此行顺不顺利吧!”
老者呵呵一笑,道:“没问题,没问题。”说完,他又看向一旁的小女孩,道:“小怜!”
小怜吐了吐舌头,从一旁拿出纸笔,放在了桌子上,而后目光一直放在年轻男子身上,转来转去的。
年轻人接过笔,像是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思索了片刻,便笑道:“那就写我的名字吧,看看此行运势如何?”
说着,他就在白纸上写了两个字,双手递给了老者。
老者眯起眼睛,盯着纸上的两个极为漂亮的字,下笔轻微,随意柔和,给人一种出其无心的感觉,可是每一笔末尾却又是稍许凝重,似乎是其中锋芒难以压抑一般。
小怜踮着脚向老者手中的纸上看去,轻轻念道:“沈决!”
她仿佛满足了好奇心,双颊露出了两个小酒窝,便蹦蹦跳跳的去了一旁。
那叫做沈决的男子默然看了一眼小怜,微微笑了笑,而后转头看向老者,道:“如何?”
老者沉吟了一下,又捋了捋胡须,道:“沈决二字,水意旺盛,本该柔和,可偏偏刚厉,实为那翻江倒海之水,所谓水来土掩,土积为山,二者相互制衡依存,方可安稳事成。”
“土积为山......”
沈决默默念叨了一句,总感觉有点像无稽之谈,便是笑着摇了摇头,但依然还是递出了五两银子,道:“多谢老丈指点了。”说完,便又缓缓的走向了二楼。
江明看着走过来的沈决一脸茫然,心中好气又好笑,谁知道他正好向这边看来,两人四目相对。
沈决微微一笑,直接走到了江明的旁边,笑着道:“我早该听你的话的。”
江明怔了下,道:“怎么了?”
“被忽悠了呗!”
沈决一脸懊悔,转而又从他自己的桌子上拿来一壶酒,道:“兄台,不管怎么样,刚才还是要多谢你的好意提醒,来,咱们喝一杯!”
说着,他便是要拿起杯子开始倒酒了。
“啊!”
江明正欲摆手阻拦,却是李梦茹皱起了眉头,淡淡道:“我们不喝酒的!”
沈决动作一僵,就那么尴尬的站在了旁边。
江明不知怎么的对沈决颇为好感,便慌忙地站起身,道:“那我就以茶代酒陪兄台喝一杯罢。”
“好!”
两人喝了一杯后,沈决便顺势的坐了下来,满脸的笑意,当他看到李梦茹时,也明显的一怔,此等美丽女子,总想多看两眼的。
李梦茹眉头紧皱,好似对这热情的人,十分反感,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恨恨地瞪了江明一眼,以示不满。
江明神色报赫,但还是强笑着看向沈决,只感觉他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一双丹凤眼,满是柔和。
沈决看了看眼前的二人,道:“两位可是修真之人?”
江明吃了一惊,自己与师姐身着打扮与普通人无异,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决微微一笑,解释道:“方今世上,修道之风盛行,我瞧两位又带有佩剑,想必定是身怀绝技之人。”
江明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前尘剑,却是听到李梦茹对着沈决问道:“那你呢?”
沈决笑着道:“我的师门只是一个不出名的小门小派而已,我也是朽木一根,所以来这天下第一大城,为师门跑跑腿,顺便来长长见识。”
说着,他又看向江明,道:“不知兄台,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江明对此人深感亲切,就差点说了出来,谁知道耳边传来李梦茹的声音:
“我和我师弟是来游玩的!”
“哦,这样啊。”沈决点了点头,又道:“两位既然是来游玩的,想必师门离这里也不算太远吧!”
江明看了一眼故意说假话的师姐,便是也不敢回答的太具体了,便是敷衍道:“往西大半天的路程吧。”
沈决沉默了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缓缓站起了身,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在下就先告辞了。”
“好,兄台慢走。”
沈决对着二人拱了拱手,便带着淡淡笑意下了楼,当他走到大厅的时候,看了一眼自从看完相就沉默不语的粗犷大汉,而后摇着头苦笑了一番,便走出了酒楼的大门。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街道上行人也少了许多,沈决微皱着眉头,慢悠悠地晃着,突然他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柔和的脸庞上再度浮现出了笑容,然后便大踏步的向城外走去,眼神充满了异样的神采。
昏黄的街道上,隐约传来他低声的自喃声:
“蛮横,呵呵,我就喜欢蛮横的人......”
......
梧桐城,醉仙居酒楼。
二人吃完可口的饭菜,李梦茹又提议要在这里住上一晚,明天再赶路。江明虽然心疼钱财,但是眼下要赶到梧桐城中心的梧心院,如今天色已晚,那肯定是不太方便的,便只能无奈的又要了两间客房。
两人下了楼,经过大厅的时候,看相的老者已经不见了,桌子上只留下一张白纸,隐隐约约写着两个黑色小字。由于刚才老者测字的时候,离得距离太远,江明听的不是太清楚,此刻便忍不住想一探究竟,便瞅了一眼。
“沈决!”
江明只感觉那柔和的男子与这有着肃杀之意的名字极为不搭,也无暇多想,便跟着李梦茹走向了酒楼后院的客房。
后院地方颇为宽阔,小池流水潺潺,旁边还有清幽的花草小树,随着晚风传来似有若无的芳香。江明自小长在北荒,生活见闻与这中原地区大有不同,虽然也有所了解,但眼下在这天下第一城,仅仅是一个酒楼的庭院,都有如此风雅,一时心中也是大为赞叹。
李梦茹看着江明,一脸嫌弃的道:“今晚先在这里休息吧,明日一早,再赶路。”说完,她便伸了个懒腰,想必兴致高昂了一整天,也是挺累的。
江明讷讷的应了一声,只见李梦茹瞥了他一眼,便直接走进了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悠悠斜阳下,看着一天都没好脸色的师姐走进了房间,江明忽然间有些心灰意懒,再也提不起精神来,便缓缓地走回了房间。
在这一片静谧中,江明翻来覆去的,不知怎么的总感觉浑身不舒坦,无论如何也睡不好,他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缓缓睁开眼时,窗外竟是还透着微弱的光亮。
他就怔怔的看着天花板,想着今天酒楼里发生的事,真是叹命运之奇,若不是当初遇到师姐,还有师父师娘的收留,想必自己还待在那冷冰冰的乌栖山吧,父亲总是忙于宗教事务,陪伴自己的只有清姨,只有这少许的温暖。
他突然又很想念母亲,可是他却想不出母亲是长什么样子的,他就这般想着,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苗条温婉的背影,他用力的想要去看清楚,可是那道背影却迟迟不转过身,他微微张了张嘴,只觉得一阵苦涩,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的喊了一声,这辈子从未喊过,也再没机会喊的话:
“娘、娘亲......”
那道背影似乎听到了他内心深深的呼唤,在一片耀眼的光亮中,缓缓的、缓缓的转过了身,那是一副温柔白皙的面容,目光中仿佛带着些许光芒,而后忽地微微一笑,顿时天旋地转......
“啊,师娘!”
江明恍然惊醒,猛然坐起,脸上一阵发烫,过了好一会,他激烈跳动的心脏才缓缓平复了下来,转而内心深处,又悄然的蒙上了一层孤独与失落。
他在朦胧的光亮中怔怔坐了半晌,这一个摇摇欲坠的黄昏,是如此的漫长。
江明再也没有了睡意,他平和的穿衣起床,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外面青灰一片,正是黑白交替之时,他深深的望了一眼旁边的房间,黑暗无光,想必她累了一天,早已经睡下了吧。
微风习习,院子里小径曲折幽深,路旁青草灌木,花枝微垂。江明就这样惘然的走了一会,便坐在了小池旁的一块大青石上,水意微凉。
他就坐在这里,望著那扇紧闭房门的房间,那里面有自己生命中重要的人,他听着潺潺的流水声,静静的望着,心莫名奇妙的安定了下来。
庭院幽深,在这即将来临的夜幕下,仿佛也勾起了他的思绪,往事重重,他想到了很多人,这一刻,管它天地翻覆,只愿自己所在乎之人,永永远远,平安喜乐。
唯有母亲,千般惦念,却永不得见。
他缓缓抬起头,仰望天幕,凄清夜色中,有他低声的诉语:
“我过得很好,我在这里、也有家了,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