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敏俊半坐在床上,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做梦,是人类才有的行为。身为KTM184.05的居民,他是到了这个星球,才知道梦境这种说法的。
而且他脑海里闪现的,与其说是梦境,不如说是一闪而过的图像碎片。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在十二年前。
都敏俊清晰的记得,那是圣诞节的前夜。而且傍晚的时候,还飘起了初雪。
那一年,他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做玄宇镇,在京畿道附近的一家医院,任职外科手术医生。当天下午,他才刚上班,正准备巡查病房的时候,一些破碎的画面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看到了一张……既熟悉,却又遥远的脸。
和四百年前,他遇见的第一个人类,长得一模一样。
……这并不是一个梦,而是一个预言。
而且这一回,画面越发扑朔迷离。晃动的水光,银色的高跟,白皙的手臂,新缠的绷带。不知道在哪儿,也不知道是谁,连脸都没有露出来的。
这一日刚好是周末,学校也没有额外的课程,没有去办公室的必要。都敏俊洗漱完毕,带着一个档案袋出了门。
往返于母星与地球,四百零四年才有一趟的航班,即将于三个月后抵达。
错过了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等到下次。毕竟……一个四百年,已经够漫长了。
他已经委托了自己唯一的好友,张英牧律师,帮他办理最后一次死亡证明。除此之外,四百年积累下来的财产,也需要做一个清理结算。房地产证、古董和古籍的清单列表,以及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资产证明,沉沉的塞满了一个档案袋。
“您今天的气色,看上去不太好呢。”一见到都敏俊,张律师敏锐的发现了这个问题,“脸都有些浮肿了。”
都敏俊在角落的位置坐下,并不避讳与唯一的老朋友谈这个话题:“我最近,有些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张律师关切的询问着,“有什么事情,能让您感到心烦呢?”
“张律师,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少女么?事实上,十二年前,我见到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且,将她从卡车前救下了。”
张律师很是神奇:“真的一模一样么?”
“看不出任何区别。”都敏俊微微有些困惑,“而且在那之前,我预见了她即将遭遇的事故。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再一次见到她。”
“难道是轮回转世?或许您和这个女孩之间,有着某种不曾断绝的因果?”张律师揣测道,“——不过,这和您最近的状态,又有什么关系呢?”
“类似的事情,好像再一次发生了。”都敏俊落下象棋的棋子,斟酌着自己的话语,他是这样理解的,“昨天,我好像预见到一个穿着银色高跟鞋的女人,被另一个女人推下了水。但……两个人的脸,我都没有看到。”
“是这样吗?所以……您是想找到那个有生命危险的女人,然后救下她?”
都敏俊掂着象棋的手,微微停滞了片刻,许久才道:“——不。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发生,帮一下忙,是不会改变任何东西的。”
就像……他一次又一次的,救下四百年前的那个女孩。可是最后,她还是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就是……人类所说的命运吧。
即使强行插入别人的生命,也无法改变既定的结局。
“您真的什么都不管么?”张律师有些不相信的强调着,“要知道,按照您的说法,是有人蓄意要谋害她。如果十二年前,您预见的是四百年前那个女孩的转世轮回,那么这一次,受害者会不会也是她呢?”
都敏俊表现得十分漠然:“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哎呀。”张律师忧心忡忡的建议着,“这种事情,能不能提前阻止呢?比如说,找到那个推她下水的女人,或许一切就都可以避免了?”
“……”都敏俊专心的看着楚河汉界。
“您再想想,就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征么?比如说手,人和人的手也是长得不一样的……”张律师好像仍在替都敏俊捉急。
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拿掉了张律师的帅:“将军。”
特征么?
那只绑着绷带的胳膊,手腕偏内侧的地方,似乎长着一颗淡色的小痣。
他所掌握到的所有线索,无非是一双高跟鞋,一卷绷带,和……一颗痣。
单凭这些,就想要找到目标人物,谈何容易?
每天来来往往的人何其之多,大海捞针,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纵然如此,都敏俊还是下意识的,开始注意别人的鞋子和手臂。
再一次见到江素妍的时候,已经是周一了。
时隔三天,没看到她的出现,都敏俊心里的别扭已经冲淡了很多。再加上心里搁着一些事,都敏俊也无暇在意素妍的关注。
不过……她的行为,好像收敛了许多。
窥探之中,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克制,好像是在探究着什么,又好像是守护着什么。
毕竟是在教务系统里挂了名的助教,上面又有话语权十足的老教授罩着,赶也是赶不走的,让她闲着,又会经常性的托着腮打量自己。
都敏俊尽量,让自己和素妍之间,看上去就和寻常的教授和助教一般无二。他常常会派遣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或许是收集资料,或许是整理档案,好像这样,他们之前除了公事,就不会有其他的关系一样。
……不过,好像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吧?
素妍的能力,倒是毋庸置疑的。常常都敏俊布置下去一个任务,她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全部做好,还条条框框的编辑清楚,再打印下来交给他。
“都教授,这是您要的资料。”素妍双手将一叠打印纸递上,放在了他桌子的一侧。
“嗯……”都敏俊应了一声,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她的手臂……
白皙,纤长,匀称,指节分明……
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手腕上一颗小痣,还给她添上了一份莫名的韵味。
……等等。
都敏俊忽而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臂。
“都……都教授?”素妍被他吓了一跳。
而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敏锐的在第一瞬间,扭过头来,目光亮铮铮的看向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