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画作为御医,虽然用了一些医理相关的术语,但之前对沈蕴凌身上病情蹊跷之处的描述极为详尽,哪怕是半点儿都不懂的人,也能听出七八分来。
比如,沈蕴凌的孕期的疑点。
沈画虽然没有明说,只道,但凡是个大夫,要开方子打掉一个月左右的胎儿都是不成问题的。
可为什么沈蕴凌的胎儿却没打掉呢?很显然,是沈蕴凌没有告诉那个开方子的大夫其真实的孕期,换句话说,沈蕴凌怀孕的日子就并非与敬事房那边的记载一致。
而孕期不一致,才是沈蕴凌身上最大的问题,也就能解释她为何好不容易怀上龙胎却要打掉,因为她腹中胎儿,根本就不是皇上的。
正因为腹中胎儿乃是孽种,所以沈蕴凌才会悄悄服下打胎的汤药,然后才会在这一次“不慎失足”落水后昏迷不醒,还滑了胎......
这些事实虽然不是经由沈画嘴里说出来的,但自己思考出来的更显真实,且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都能联想到,沈蕴凌的这一次落水,又恰好滑胎,到底是不是故意呢?
那这,就不好说了!
在场的所有人中,最难以接受和消化这一事实的人非东方寻莫属。
的的确确,他也是最后一个才反应过来的人,神色由迷惑变得清晰,由清晰变得狰狞,张口就道:“所以,沈画,你的意思,沈贵妃她隐瞒了真实的孕期,然后还悄悄弄来了打胎药服下,结果胎儿没打掉,还一直怀着,直到先前落水,才终于滑胎......朕。没有说错吧?”
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加上东方寻身为皇帝的威势,一番问话犹如扑面而来的一阵烈风刮向了沈画,看的周围人都禁不住抖了抖。心下生出几分恐惧来。
这个时候暴怒的皇帝,谁招惹谁倒霉啊!
但沈画似乎完全顶住了这看似霸道无比的压力,然后一字一句地答道:“皇上,您说的没错。”
简简单单的回答,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但沈画一说出口,所有人的耳朵里,仿佛一盆凉水浇入了油锅,脑海里“噼里啪啦”一阵炸响,总算是尘埃落定。令大家的猜测成为了现实。
果然还是沈蕴凌自作自受啊!
“不!”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会说出如责骂沈蕴凌的话时,却听得他斩钉截铁地道:“沈画,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你并无实质的证据,对吗?”
“微臣没有证据。”沈画点头。毫无隐瞒。
“那你的一面之词,朕不能就这样听了。”
东方寻说着,看向了贴身内侍:“李良,你立刻启程,回到皇宫,将此事告知宗人府,让宗人府的密探把整个皇宫给朕翻个底朝天。一定要找出证据。无论是证据是证明沈贵妃有罪的,还是无罪的,哪怕是蛛丝马迹也不能放过,听到了吗?”
“小人遵命。”
李良四十出头,从小的时候服侍东方寻,深得其信任。虽然只是个内侍,却掌管内务府和宗人府两大皇宫内务机构,为人谨慎,也忠心不二。
声音略有些尖细,李良跪在东方寻面前。又接着道:“小人这就连夜赶回皇宫,只是......此时若要彻查,恐怕太医院那边也得配合,但太医院并非宗人府管辖范围,所以小人需要皇上御笔亲批一则查封令,先将太医院给关了,这才能方便宗人府查案。”
“你拿着朕的腰牌,谁敢不按规矩接受调查,就直接抓了送到宗人府的地牢管着。待朕回到内宫,自会亲自审问!”说话间,东方寻一把将腰际的云龙纹佩取下来,丢给了李良:“限期十日,十日后,朕会由浣花山回到京城,到时候,若没有一个说法,李良,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吧。”
“小人知道,小人一定查的清清楚楚,不负皇上重托。”
额上冒汗,李良跪着又磕了三个头,这才弓着身子捧着玉牌从寝殿中退下了。
吩咐了李良,东方寻又看向了沈画:“你尽快将沈贵妃救醒,朕要亲自问她,看她怎么说!”
“微臣只需为其施针,约莫一炷香时间之后,沈贵妃就能醒来。”
沈画说着,却有些犹豫:“但现在沈贵妃的昏迷,其实对她的身子并无坏处,算是她自己身体‘闭门休养’的行为。等待沈贵妃自然醒来,神智会比微臣施针唤醒更为清明。所以,要怎么做,还请皇上定夺。”
“强行施针,朕等不了那么久。”
语气有些急切的,东方寻根本不想再等了。以为他打心眼里,根本不愿意相信事实,只要沈蕴凌醒了,她就能自辩,哪怕仅有一点点的合情合理,自己也愿意先相信她,然后再等着李良那边查出来的结果。
“那微臣就为贵妃施针了。”虽然觉得这样有违医者本心,但皇帝已经下令,沈画也只有施针来强行唤醒沈蕴凌了。
......
药童机灵,之前去玉梨庄取药时,也一并取来了沈画的药箱,所以并没有耽误什么,沈画就已经准备了,然后手捏银针,找准了沈蕴凌的人中穴,动作轻缓地将银针刺入了穴位之中。
“人中穴,位于鼻柱下,属于督脉。此穴具有醒神开窍、调和阴阳、镇静安神、解痉通脉等功用,历来,都被作为急救首选之要穴。可手掐,亦可针刺,针刺的作用比掐人中穴要来得直接一些,微臣施针完毕之后,贵妃便会立刻醒来。”
一边解释着,沈画的手也动了,上下轻轻提拉了银针,然后禀住一口呼吸,猛地一下将银针从沈蕴凌的人中穴中抽了出来。
果然,当银针离开的那一刹那,沈蕴凌毫无征兆地突然一睁眼,然后便是一声极为惊恐的尖叫声从口中发出,紧接着,更是一把从床上坐起,配合着她毫无人色一脸苍白,仿佛已死之人诈尸一般。
胆小些的宫女和内侍,纷纷捂住嘴,就差跟着也叫喊出来憋着没跟着叫喊出来。
“爱妃!”
皇帝下意识地一步上前,一把将沈蕴凌拥在了怀中:“爱妃,没事儿了,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被皇帝一抱,沈蕴凌才终于会过了神来,感觉下腹阵阵绞痛,身体犹如灌了铅似得沉重无比,脑子更像是被一块巨石砸过,疼得自己想吐:“皇......上......”
艰难地开了口,沈蕴凌空洞的眼神里,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滴滴滚落,很快就淌湿了东方寻肩上的衣衫:“臣妾......没死吗?”
“皇上,请您让开。”
看到这幅情形,南婉容皱了皱眉,直接也走到了床前,只是神色中含着一丝阴郁:“本宫掌管六宫,沈贵妃若是真的做出那等苟且之事,那本宫也难逃干系,本宫必须趁着沈贵妃清醒,问个清楚!”
“皇上!”
沈蕴凌下意识地明白了什么,神色惊恐,伸手一把抓住了正欲起身的东方寻,用尽力气紧紧拽住不让其离开自己:“皇上,皇后娘娘说什么,皇后娘娘什么意思......”
属于皇后的威仪自然流露,南婉容轻拂小腹,面色严肃:“沈贵妃,你的确没死,但如果你胆敢隐瞒真相,以贵妃之身与外男私通,还珠胎暗结的话,那你也离死不远了。”
此刻,就算是东方寻再爱护沈蕴凌,也没有任何说辞可以说出口,只一咬牙,将沈蕴凌的手扯开,然后起身退到了南婉容的身边。
帝后并肩,寝殿内的气氛诡秘,沈蕴凌虽然死里逃生,却不是傻子,再看一旁沈画垂首站立,而其他围观之人,无论内侍还是宫女,脸上都或多或少露出一抹鄙夷之色,而自己的贴身宫婢怜儿更是无处可寻......
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昏迷时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珠子一转,眼看南婉容就要开口“审问”,沈蕴凌突然尖叫了起来,然后用手捂着头:“是瑾夫人,是瑾夫人推我下水的,皇上,皇后,你们要为臣妾做主啊!”
“你说什么?”
南婉容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无耻的人,当时的情形,分明是沈蕴凌想要推自己下水不成,被莫瑾言从中一阻,才反被其带入池水中的,但从她口中一说,竟成了是莫瑾言推她下去的!
“瑾夫人为什么要推你?”皇帝却不明就里,脸色一青,张口正要继续追问,却感觉到身旁的南婉容一动。
南婉容上前一步,气得手指都在抖,指尖几乎要戳在了沈蕴凌的脑门上:“你再说一次,是谁推你下水的?沈蕴凌,别人不知道,本宫当时就站在你的面前,你手中花灯一斜,自己没站稳就往本宫这边扑了过来,若非瑾儿反应快,一把将本宫拉开,不然,今夜被你一起带下水的人就是本宫了!””
皇帝一听,脸色也骤然一变,变得冷冷的,凉凉的,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陪伴了自己七八年的爱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