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横空桌上多了两道新点心,绿色的边沿,乍一看,像清新的风吹了心,他尝了口,与以往除了甜便是腻的感觉不一样,这点心里,有田园的气息。他给了小童半块,小童掩着吃了,眼睛也有光。
撤桌的时候横空冷不丁地对小童说,我不可能对你太亲密,这儿全是眼睛,如果遇上意外,你能跑先要想到跑,绝不可迟疑。小童没说话。手脚并未停下。
厨房的碗还没清洗干净,上头的赏赐就下来了。管事的围裙没顾得解,忙跨出厨房大门槛接赏。赏头很多,底下的人都喜上眉梢。这样的大赏不多,几年见不到一次,不用真刀真枪,费点小心思就讨了各位主子和大主子的欢心,这是他们愿意干的。管事的抬起跪麻的脚,使劲捶打了两下。朱砚把茶碗给他递过去。他想吸锅烟,想想又摁灭了。看着朱砚,这小子有朝一日定会越过他的。他也老了,越过就越过吧。人总不能亮一辈子的。他喝着茶,底下人也不敢走。不走的原因他也明白,都是为了那些赏赐。可这些赏赐,他不想就这么分了,他得一点一点往外吐。人呀,就怕习惯,一旦习惯了共平均就坏了大事。他得刹住这个口。他唤朱砚,朱砚听话地立着,他说小子,告诉门外站着的人,今儿外,就都回家,等明天,我自有主张。朱砚把他的话传了,又回来立着。他依旧喝着茶,想了很久,等人来请示他菜谱,他才觉得他坐得脚又麻了。他站起来,围裙依然系着,他摆手不让朱砚再续茶,他回头看看那张坐了不少年的椅子,漆都掉了,两边的把都油光了,他得盘算一下自己如何走出去,而且是活着出去。
自己当年若不是贪这二两银子的赚头,也不会揭了那红榜来这地方。来了才知道要签生死状,来了就身不由已了。
朱砚也很纳闷,管事的今天自从得了赏就心不在蔫,难道是想着藏宝的地方?
管事的站在大风箱前,尝了尝大厨的手艺,他觉得不错。主子还是精明的,知道拿什么东西,在什么时候拿来,才会刺激到人的主动性。他夸了下大厨。大厨有些激动。管事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总管也带人来看了,来的时候厨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忙碌,管事的自然也同功夫陪总管聊天。总管兀自站了一会,看了看厨房的房檐旋即离去了。
总管走后,管事的对朱砚说,难得看见总管闲心。
朱砚说,或许他也嘴馋了?
管事的说,你小子太嫩。
朱砚就闭嘴了。
次日总管又从厨房过,是来讨水喝。管事的让朱砚给总管上茶,朱砚沏了两碗,给管事一碗,总管一碗。总管看了朱砚一眼,问管事的说,这就是你常提的小子?管事说,是,做事还算机灵。哼,总管的鼻子动了动,你的人,不机灵怕早下锅煮了菜。管事说,那总管可还喜欢这煮人肉的味道?总管说,你呀,别太嚣张,主儿的脾气那是六月的天呐,谁也摸不准。管事的说,是,您教训得是。
总管说,不聊了,忙得很。管事说,一杯茶,不碍事的。总管说,你哪晓得?猫儿死了,还是一死死两只。
朱砚诧异,眼神问管事。管事也不理,径直去看菜。朱砚的心里呆不住了,瞅着空就跑人堆里探听去了。
猫是死在了花园里,所以大家看似都没嫌疑,却也都有嫌疑。所有的小童都被叫去被总管听训。那两只猫,有一只,经常在横空窗前活动的。横空问小童,小童也如实告诉他。看见的人说是两只猫打架,撕咬激动,一只先死,另一只也流血过多而死。总管让人解剖了,发现一只肚子里空空,另一只却吃了很多。横空觉得这猫死得好,但只能在心里叫好,嘴上却是关询小童有没有被总管打或者欺负。小童说没有。横空也知道没有,因为总管顾不上,找不到猫儿的死因,他会头一个遭殃。
桃花源的人可以被处死,但其它东西是不可以无缘故地死去的。这是桃花源的规矩。
两只猫把人搅得惶恐。青衣和圆空却趁此去了花房。白天的花房超级安静。
女孩子们都安静地走着,做起事来也极其轻巧柔美。圆空不敢大气呼吸,他低声说难怪圣人说女子难养,这一口气都能吹化了。青衣想笑也忍住。他们都小心避着,怕弄出一点声响。花房的院子也比平常院子要大,错落有致,每一处都被收拾得很有味道。除了花的自然香味,还略有别的细细地掺进来。青衣仔细辩了辩,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每个院落除了相应的值守,没有多余的人。更没什么说话声嘈杂声。他们正盲目地转着,不知该如何下手。听见丝丝地撞打声,二人循声望去,是两个女孩在做花瓣包,把摘好洗净晾干的花瓣缝包做枕头。圆空刚咂了一声被青衣捂住,他看见其中一个女孩转头朝他们这边望。还好只是望了一眼又各忙去了。青衣和圆空赶紧逃离这个院落。
听见脚步声,他们闪开,青衣看花木兰怒气冲冲地从另一个地方冲出来,朝前院跑去,他们没有追她,而是往里走,里面咣地清脆地瓷器摔碎的声音也接着传来。青衣毫无悬念地找到这间屋子,用指头蘸口水碾破了窗纸,里面立着一个人的背影,男人的背影,站了很久,也没有回头。圆空过来拉他,发现有人朝这边来了,青衣又不得不离开。他一边走一边嘀咕,能和花木兰吵架的人,应该就是一直传说中的那个人吧?他为何会呆在花房?难道说花房才是这儿的轴心?
青衣从地势上观察了一下花房,花房到底有多大,还有没有别的暗房暂且不说,光看地势,它算不上轴心,甚至都没横空住的地方好,可小童说这地方藏有机密,那必定是大人物躲藏养身的地方。这地方一定是最不被人注意才对。
花房突然变得人多起来,花女们三三两两地像从地下变出来一样,青衣和圆空赶紧跳到没人的暗缸里,这缸,应是平日用来做脂粉的,所以他俩逃出来的时候全身像上了粉,红红的,扑鼻香。
横空说,能有这技艺的也只有花房的掌事的。青衣说,花房的确不简单,圆空泡在池里还没出来,那味道薰得他直打哆嗦。等他出来,横空给了他一杯茶,说喝了它,圆空一喝,有薄荷味,总算不再恶心了。
为何突然又警戒了呢?青衣问。花房突然的变动让他们觉得有了事。横空说,死了两只猫。切,圆空不屑。青衣不让圆空说话。青衣说,应该多灭几只。横空说,不,两只正好。
现在,暂时没有猫来吃海棠叶了。
青衣说,他们还会训练别的。横空说,应该不会是猫了,或许会是老鼠。青衣会意一笑,那就放点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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