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朱的算盘打错了,陆应对于姬朱的事情,只限于“南国美人”四个字。但翌日当她在水中照见自己的容颜时,她就笃定,自己一定不是真正的姬朱。
就这张脸,如何能称得上南国美人?南国皇帝不是昏了头就是天生审美有问题。
“嘶——”她撕开陆应后背的衣衫。
陆应急忙躲开身:“娘子要做什么?”
“给你治伤啊。”姬朱道,拉住陆应的胳膊,“你的伤要好好洗洗,否则会——”
“会,会如何?”
“……”那词儿就在嘴边,可是姬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反正会不好。”说着又要动手撕他的衣服。
陆应的脸窘红,忙告饶道:“求你了娘子,别治了,小的还不想死啊……”
“给你治个伤,怎么就要你死了?”
“哈哈……”在旁看了半天的秦少将军笑起来,“姬朱娘子装得可真像,莫非真的失忆了?你们南国的女子,不是看了任何男子的身体,或者被任何男子看见了自己的身体,都要嫁给对方的吗?你是南国送给我国的贡品,与一个小卫有染,你说他会是什么下场?”
“那你们北国是如何?”姬朱疑惑,这种墨守成规的东西,她本能地排斥。迂腐、顽固、古板!
“北国?北国民风开放,自然不会拘泥于这种小节。”秦少将军对南国的保守民风亦是不屑。
“我与将军虽然道不同,但是对于这一点倒是不谋而合。不拘小节这种事,并不只是你们北国人可以,我们南国人一样可以。不就是肌肤相见吗?”姬朱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洁白细腻的胳膊,“现在你们都看见了我的身体,难道你们两个都要娶了我?”
“你……”陆应结舌,飞快地别开脑袋,“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秦少将军瞪着她,气得半日才说出两个字:“荡妇!”
陆应直摇头:“娘子快放下袖子,有失体统啊。咱们北国虽然不拘小节,可是女子也要洁身自好。若非医命之时,裸露肌肤等同淫乱。”
规矩真多。
姬朱悻悻放下袖管:“该做的我都做了,陆应,来日你可不要再来求我。”
“杏林圣手我北国从来不缺,即便陆应今日已经奄奄一息,我也会有办法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不劳姬朱娘子你挂心了。”秦少将军嗤笑。
南国美人,一介深闺女子,居然学人治伤?真是贻笑大方。她当她这张脸是万能的吗?在南国好用,在北国,想要任意妄为,还是先照照镜子再说吧。
秦少将军不姓秦,全名叫陈慕秦,乃是北国三殿下。逃命时,陆应曾说漏了嘴,后来索性不瞒着姬朱了。一则是因为已经在北国境内,不受南国势力影响,二则是要放出风去,让都城的人前来接应。
三人在山中躲了几日,吃了几天野味,终于避过了时不时上山搜寻的那伙匪徒,入了集市。在客栈等了不过两日,就有都城的人快马加鞭地寻来了。
姬朱暗暗地想,这样的行事果决,看来自己要逃,也会很快被抓回来。既然如此,她还跑什么?可是北国皇帝是冲着南国美人这四个字点名要她的,若他看到自己长得并不美,她的下场最终也不过是一个死字。
她好像跳进了一个死循环,走哪一步都是殊途同归。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她有的,依然是对未知的恐惧。
“知道怕了?”身旁的陈慕秦慢笑,随着马车的颠簸,他的身体也跟着起起落落。
再过半日就能抵达都城了,姬朱心里不可说不怕。她还没弄清楚自己是谁,就要代替“姬朱”去死了吗?真正的姬朱在哪里?
她抿住唇,装着不搭理陈慕秦。
陈慕秦含着笑,伸手轻轻挥开车中的锦帘。还没有入城,此处已经十分热闹繁华,形成了通向都城的一条集市。他的目光有时候尖锐冰冷,有时候又轻佻漫不经心,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停车。”他忽然道,起身下了马车。
姬朱趴在车上看,见他在路旁买了一顶青色纱罩的幕蓠,复又上了马车。
“这是做什么?”
“戴上。”陈慕秦将幕蓠递给她。
姬朱愣了一下,默默地接过:“这样——瞒得过几时呢?你们皇帝,又不会让我蒙着脸伺候他。”
陈慕秦被气笑了:“不是露胳膊就是说些不雅的词,你们南国的教养堪忧啊。”
“伺候也是不雅的词吗?”姬朱撅了撅嘴,还是将幕蓠戴上,“哼,明明是你想歪了,教养堪忧的是你们北国。”
青纱后,隐隐约约地闪现她的五官。若不是真正见过她的样子,谁都要以为幕蓠下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是南国美人那谪仙般的容颜。
只可惜,她不是。
陈慕秦慢慢收敛了笑意,心中也越来越清楚,她似乎,真的不是南国美人姬朱。那么,她会是谁?
“陈慕秦?”姬朱重新摘下幕蓠,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不舍得我死?”
陈慕秦一笑:“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是啊,这世上除了自己,还有谁是他舍不得死的?当日匪徒追杀,死了那么多手下,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这样冷漠铁石心肠的人,怎么会舍不得她死?
姬朱也觉得自己想多了。她看着幕蓠,默默地重新戴上:“这幕蓠,能保得我几时呢,听天由命吧。”
“就当是,我还你那一次救命之恩吧。”陈慕秦忽然说道。
姬朱笑了笑,没说话。
说是报恩,其实是想她活得久一点,找出那日刺杀的幕后主使吧?这陈慕秦,心思好深沉。
“殿下!”马蹄得得得地靠近,有名小卫在外禀道,“陆应他坠马了。”
“坠马?”陈慕秦嗤笑,“陆应是越活越回去了,骑了这么多年的马,居然还会坠马。”
小卫急道:“恐怕不是如此殿下,陆应现在昏迷不醒,是不是要请大夫?”
“……这石头脑袋,偏不听我的。”姬朱捏紧双手,又气又急。虽然曾经灌了她迷汤,但到底救过她,她可不是陈慕秦那种铁石心肠的人,“快带我去瞧瞧!”
“不劳姬朱娘子了。”陈慕秦低沉地道,吩咐那小卫,“你速速将他送入三殿下府,请御医前来诊治。告诉他们,陆应的后背前几日受过刀伤。”
“是。”报信的小卫立即去了,马蹄声随即消失。
陈慕秦死死盯着幕蓠下的姬朱,莫非真要被这丫头的乌鸦嘴说中,是陆应的伤恶化了?他顿时有些心浮气躁,自从接了这位南国美人之后,烂事一桩接着一桩,先是一次次地寻死不果,好不容易喂她喝迷散暂时稳住了她,却出现了可疑的匪贼行刺,令他损兵折将。
他摇摇头,掀帘下了马车,自去骑马入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