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小兵过来把车厢里的那块毯子给收走了。却没有铺上新的,想来是没有了。果然是为了这辆马车专门准备的吗?
夜里停军休息,这里荒郊野外的,大家只好就地铺帐篷,生火过夜。
司寇霖被带到一处帐篷里,地上铺了一床被子,还有一床盖着的被子。冬天的夜里寒凉,更何况还是打地铺盖着。帐篷外有一些士兵的守夜交谈声,也有一些因为夜里太冷而睡不着的,都出来围在火堆旁烤火,聊天,打闹。
司寇霖自己一个人卷着被子,却仍然冷的瑟瑟发抖,一天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本来很累,却仍然无法睡着。听着外面热闹的聊天,那些士兵好像很开心,打了胜仗,回京迎赏,老婆孩子团圆,誓死追随晟将军。信仰,家人,事业都齐全了。
不知道是谁开了头,听着将士们都在唱着思念家乡的歌谣,开始是外面的士兵在唱,后来是一片的士兵在唱,声势浩大的回响着这个寂寞的野外,偶尔会有一些野兽的嚎叫,可是没人理会。
这些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早在多少潜伏的夜晚,多少刀兵见血的瞬间,经历过太多雄壮的生死。
司寇霖听着歌谣,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可是仍然透过被子闯进耳朵里。很好听,好听的甚至觉得好像在曾经听过。经历生死,总是为了活着。很温暖震撼的歌声,却也更让自己心酸,他们为了家人妻儿活着,为了兄弟热血活着,为了保家卫国活着,为了追随信仰活着。而自己呢?
从三年前有记忆开始,自己就一直活在压抑寂寞的深宫角落里。第一次,在这个夜晚,真切的感受,想到,对即将到来的未来的害怕无助未知。
冬天天亮得晚些,开始刚刚凌晨,士兵们训练有素,就已经开始收拾营帐,整理东西,准备启程。
司寇霖在马车上颠簸得难受。早上吃得一点东西,都被他吐出来了。不过这次他没有吐在车厢里,而是即使拉开帘子,吐在了外面。
小马见他实在是不舒服的样子。就去找了军医。
这就惊动了胥晟。
胥晟到马车前,掀开帘子,见到里面的的少年,病恹恹的窝在车厢的一个角落里,埋着头,小脸惨白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挥手让军医进去看看。军医把了脉说,周途劳顿,着了凉,再加上心里郁结。要多加休息,放开心思,不要多想。弄些酸甜的山楂吃了就行。中药的话,行军路上不好熬药,另外味道苦涩难吃,更容易吐。
军医诊断完退下。胥晟同军医一同出去。
过了一会儿,胥晟回来后,又让人拿了两本书过来,上了马车,坐在一边,说道,“途中枯燥,可以看些书打发时间。”
少年仍然低着头,并不应话。
胥晟把书放在旁边,像家常聊天一般说道,“你还记得我吗?”
“嗯?”司寇霖疑惑抬头,看到英俊的脸庞,和那双金黄色的双眸正熠熠生辉地看着自己。司寇霖忙低下头,车厢中只有两个人,距离又是这样的近。
第一次与外人如此近地呆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你见过我?”司寇霖小声问道,心里甚是诧异,难道在自己失忆前,两人见过?他为什么这样问?第一次见他,昨天上午,是千军万马的两军阵列中,自己刚被送到皓元国军中。第二次,昨天中午在他会客营帐中。第三次,是现在,在这个车厢中,只有两个人,如此近。
“见过。”胥晟看着少年苍白得脸上,满脸的诧异,加上刚才问军医的话,想来是真失忆了。
“是三年前吗?”司寇霖小心翼翼的询问的,太想知道三年以前的事情,可惜从来没有人提过。
“嗯。”胥晟随手拿起了一本书,翻开看了看。
“三年前,你哪里见到我的?”司寇霖看着将军,正翻开书,低垂着眼睛看着书上的内容。常年不与人交流,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问下去,还是咬了咬牙问道,“有发生什么事吗?”
“你要逃跑,在山崖下受了重伤,我救了你,不过还是被司寇的国师带回去了。”
司寇霖心里惊骇,看着车厢内端坐的男子,手里翻着书,好像在说天气真好一样,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难道是真的?自己曾经想要逃跑,并不想呆在司寇国吗?
“你救了我?”司寇霖微微前倾着身子,仍然一脸疑惑,三年前,那自己才十三岁,皓元国,千军万马身份尊贵的大将军,战事无数,杀伐决断的人,又怎会出现在司寇国山崖下,还好心救一个孩子?
胥晟看到这两天来,一直低着头的少年,终于抬头看着自己,满脸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嗯。”
“为什么?”司寇霖脱口问道。却并没有等来答案。
“只是顺手而已。”胥晟放下书,整了整衣服,便掀开帘子出去了。
司寇霖想叫住他,怎么可能这么简单,想问出其他答案,可是又害怕。留自己一个人在车厢里反反复复地想了好久。
留在车厢里的两本书,根本就没有心思看。
一直到晚上,又在野外露营扎寨。司寇霖才鼓足了勇气,让小马带自己去找他们的将军。
小马自然不敢怠慢。带着司寇霖,到晟将军私人营帐外,打了报告。
“进。”胥晟正在擦刀,看到进来的司寇霖。说道,“四皇子请坐。”
司寇霖看到营帐内难得有一把椅子,并没有动。
胥晟挥了挥手,让小马退下。“四皇子来此何事?”
“我就想问,清楚三年前山崖的事。”司寇霖强迫自己一定要把想问的话说出来。
“其实我并不清楚,我只是遇见你,然后救了你而已。”胥晟将剑入鞘。
“就这么简单吗?”司寇霖不相信似的问着。
“行事匆匆,一场缘分而已。”胥晟笑道,哪里会弄清什么缘由。
“那你又为什么救我?”司寇霖仍然不信,虽然明白在这权利中心的人,有很多事不能说,却仍然不相信,这样一个看着杀伐决断,严肃坚毅的男人,怎么会心软救一个敌国的人?
“看来,我不说,你是不会死心了。”胥晟转身说道,“那时我也不过十七岁的年纪,不可能让一个孩子死在我面前。”
“十七岁?”司寇霖看着眼前的将军,居然如此年轻。才二十岁。就能带领着千军万马大败司寇国。不死心地问道,“没有其他了吗?我当时没说过什么话吗?”
“没有。”胥晟走到司寇霖面前,低头看着他,说道,“三年前我救了你,现在告诉你,只是希望现在你自己能珍惜。”
司寇霖仰头看着面前的胥晟,那双金黄的眼眸,如坠漩涡,心头一震,听着他说的话,下意识地倒退了一小步,保护自己似地低下头,仓皇地出了营帐。
在来之前,明明想来千万种可能,想了许多要问的话,可是,却好像得到了答案,又什么实质性的答案都没有。
但是,最起码像他说的,他救过自己。
胥晟看着少年出了营帐,这个司寇国的四皇子,真不像是皇室里打磨出来的人,倒更像从来没有教化过的小动物。
军队走了四天五夜,终于到了有人烟,比较繁华的州郡了。
大家都停下来,准备吃些好的,喝些好的。补给粮食,再还有十多天就可以回到京都了。已经过了那片荒原,现在已经进入皓元国慢慢开始有人烟的地方了。
司阔霖会常常掀开帘子,看着路边形形色色的人群,各种吆喝着买卖,很是热闹。他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有时候回见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毕竟是少年心性,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会露出好奇的神色和向往。如果自己就一个人,既不用去敌国当质子,也不用回司寇国当那个窝囊的四皇子,就在这里,在路边卖糖葫芦也不错。
胥晟给大家半天时间,好好休息打理。然后又要开始赶路,不过后面应该不会走进市镇里,而是直接走官道。
胥晟还故意来到马车前,吩咐小马带几个人领着司寇霖去逛逛。还分拨了两个私人护卫给司寇霖。
只可惜,司寇霖并没有领他的情,一通逛下来,什么都没有买,也没有吃。只是从这边的街头,走到那边的街尾。
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也不说要什么东西,只是领着几个人,习惯性地低头走着而已。
小马心里想着,这四皇子还真是,天天一副低着头的姿态,都没有变过。想着这民间的小玩意他该是看不上。不过再想也是,哪个当了质子的皇子,会有闲情逸致逛这些东西。
一行人回到马车前,司寇霖回到马车里呆着。
不是不想要,而是自己不敢表现出来。
胥晟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司寇霖什么也没买,什么也没吃。
这才上了马车,叫他下来,再带他出去吃。
司寇霖只好默默地跟在胥晟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