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仪迈入了第三处光柱中。
就像他之前进入前面两处光柱一样。
一样平静,一样没有迟疑,一样的毋庸置疑,一样的绝意。
然后,他终于成功进入到里面,在他耳边凸自回荡的声音和狂风浪涛,都随着这一步的迈出全部平息,苏仪又得到了属于他自己的短暂安宁。
再然后,他学着之前的样子,将他的左手安放在了那处石碑上方。
随着苏仪的这个动作,更令他意想不到的场景出现了。在他肉眼能够触及的地方,一切都在以可见的速度崩溃。
没错,是彻底的崩溃,就像原本绘制在一面墙壁上的画漆一样,扑索索的慢慢剥落,那些所有卷起的狂涌海浪,那些参天彻海的璀璨光柱,还有那头顶与脚下的天海。
它们都在慢慢消失,慢慢化作飞灰,慢慢从苏仪的眼中消失。
然后,仿佛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又似乎已经睡了很久,苏仪重新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处病房,一处医院内的病房。只不过它和苏仪熟知的又有不同,这种不同,主要体现在站在他床旁的人。
那是身穿着特殊军制服,一群面容严肃的军人,他们身上有最齐备的武装,能够在瞬间制服任何意图不轨的敌人。至少他们是这样认为的。
苏仪还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他熟悉的人。
“张琴?”苏仪挑眉,他没有看错,在病床的另一侧,是他熟悉的收留过他的女房东张琴。
“你醒啦?!”张琴看到苏仪醒来,先是眼中惊喜闪过,旋即又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你的伤怎么样了?”
她知道这个时候,哪怕是自己也不能多言太多,但还是本能的问。不过还没等苏仪回答,就被一旁看守的军人打断了对话,“张警官,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说罢,他又向苏仪继续开口道:“你好,我们是特殊事件调查科的,有关在你昏迷地方发现的尸体,你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审视的、居高临下的目光,像在审问一个犯了重大罪行的犯人。
“都科长,你当时可不是这样跟我说……”张琴似乎有点激动,想要站出来帮苏仪说上一些什么。
“张警官,在说这些话之前,你需要先明白一点,你是一名警察,一名以人民为重国家为重的警察。明白了吗?”
被称作都科长的,是这次参与这起恶性.事件调查的主要负责人,来自特殊事件调查科的都天铭。是一个眼光极其老辣、手段也同样老辣的刑事专员。
让他来负责的这起案子,就是在张琴家中同时发生的,失踪和死亡案。
在那里,当张琴赶回来的时候,她唯一发现的还有呼吸的,就只有陷入昏迷中的苏仪。
至于电话里的纪奕和阎萝,都已经失去了踪迹。并且,还有许多身穿黑衣的人死状极惨的躺在自己家中地板上!
“那些人吗?”苏仪似乎是被他的那种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又或许他是故意如此做的。只见他稍稍从病床上坐起,周围的一众军人就已经如临大敌。
“不用那么紧张,我现在不是犯人,更像是一个病人。不是吗?”
“是不是犯人,不是由你来说的。”都天铭向前走出一步,更加靠近苏仪,慢慢俯下他的头。
他的眼睛很冷厉,像是鹰隼般,常年混迹在特殊科的军人,自身本就有一种不言而明的气势,这种气势更像是某种压抑的压迫,逼视着苏仪。
不过很显然,他的办法对苏仪并不起作用。
苏仪只是淡淡微笑,然后向上拉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白色床单,似乎有些冷。
“那难道,是由特殊调查科的都科长说了算吗?”苏仪微笑,皱眉,然后说。
“你可以那么认为,因为这起案件是由我来负责的,所以我有对这起案件做最终调查报告的权力。这并不是威胁。”都天铭话虽这样说,但谁都能够听出他话里面的那个意思。
不错,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在苏仪微笑,淡定,跟都天铭若无其事的交谈后,他就从心底讨厌起这样一个年轻人来。
狰狞死亡的尸体,莫名昏迷的年轻人,探求真相破案的本能,都让都天铭觉得这件事情两者间必然有着联系!
但是现在,当苏仪脸上露出微笑的时候,他心里面便多出了一团火焰,那是一团恼怒的火,火不知何起,可能是因为苏仪比他眼神更加轻蔑的笑容,也可能是他对发生这样恶性.事件的满不在乎。
不管真相是什么,至少现在都天铭对苏仪的第一印象,就已经大打折扣了。
苏仪会在乎吗?
他从病床上醒来,还没有跟张琴好好叙旧,跟张琴讨论一下有关纪奕失踪的事情,却被一群人像看守罪犯一样包围着。
还有一个自诩有能力判罪的特殊科科长,用那种眼神俯看着他,苏仪的脾气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温和了,又或者说,他的脾气其实一直不好。
关于这一点,哪怕是之前跟他相处那么久的同伴们,都未必知道。
唯一隐约知道一些的,也就只有跟苏仪合作过几次的女房东,此刻正站在他旁边的女警张琴!
“苏——”张琴张了张口,刚要准备劝说什么,突然被苏仪一道猝不及防的眼神,让她戛然而止。
这是怎样的一种眼神?一种张琴从来就没有见到过的,一种哪怕是她熟悉的那个苏仪,从来都不会出现的眼神。那是陌生的,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张琴觉得有些委屈,她这样子做完全是想要帮助苏仪,因为他还不知道这些特殊科的军人,究竟代表了什么。
她却误会了一点。
苏仪这样的眼神,不是对她看去的,应该说苏仪的这个眼神,其实是因为他此刻脑中回忆起了他在昏迷的幻境里,获得的第三个禁咒,它究竟是什么!
因为天海均毁的缘故,苏仪只是将手放上了第三处石碑,连上面的文字都没有来得及细看。
更不用说,他究竟获得的第三个禁咒是什么?
“禁咒,‘太上’。”从苏仪的嘴中,突然蹦出这四个字来,他开口说话的声音很轻,更像是在独自呢喃,哪怕是在他身边不远的都天铭和张琴,都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又是否开口说了话。
禁咒太上,这就是苏仪从那处神秘地获得的第三种禁咒。
何为太上?
太上是至高,无上。最顶尖的意思。但现实的人更喜欢将它理解为另外一个更加玄妙的意思。
那就是清静至极的道,至于何为道,那又是更加复杂的东西,连苏仪都没有办法解释得清。因为这是一个复杂的命题,也没有绝对的答案。
禁咒太上,它究竟是什么,又该怎样使用,心血来潮的苏仪直接暗中催动禁咒咒印,唤起了这道禁咒。
接下来,就是张琴看到的那一幕,那一双陌生到了极致的目光。
苏仪脸上的笑容更加深邃,也更加悠远,像高高在天空穹宇里的白云,看得到却摸不着,显得高深莫测。
他带着这种笑容看了都天铭一眼,然后开口道:“都科长想要知道的,无非是我跟那些在张警官家中死亡的黑衣人的关系。在这里,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他们都是我杀的。”
苏仪说这话的时候,口气里没有丝毫波澜,更像是在说“那些苹果都是我削的”,更风花雪月的事。
但在都天铭眼中,他这样的笑却恐怖得如同一个会微笑的恶魔!
“你是说,那些人都是你杀的?!!”都天铭固然有些讨厌苏仪的态度,但他从没有联想到这个方面来。
因为对面,那个年轻人才二十出头,看上去模样有些濡弱清秀,在古代更应该是一个考举的秀才,而不是屠夫!但在张琴家里的那些人,面容狰狞扭曲的样子,更比屠宰场的猪还要血淋淋!
“是的。”苏仪歪了歪头,有些满意都天铭现在的反应,这比刚才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他满意得多。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都天铭说这话的时候,手已经放在了腰间,那里有他事前就准备好应对意外的武器。
不止是都天铭,几乎是在苏仪说这话的同时,周围那些个军人们,就如事先排练好的一样,动作迅速的进入作战状态。
“为什么那么做,难道你不比我更加明白吗?怎么,妖偃的人,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畏畏缩缩,连动手之前都要问上十万个为什么了吗?这可不像是你们的作风。”
苏仪的脸上挂着笑,他的眼神是那么陌生,陌生到了无生趣,像一颗沉寂了千年的枯石。又像是参透千古的智者,隐露星芒。
这种状态,原来就是“太上”啊!感觉,真的不错。
禁咒太上,带给苏仪的,是至高无上的智慧,是参透一切的绝悟,也是一份清静至极的道心。
有了这样的一份禁咒,世上能够瞒得住他的,那些个隐藏诸多的迷雾,只怕要少之又少了。
在听到苏仪话的瞬间,不止是都天铭脸色剧变,他摸上腰间的手就要抽出什么来,苏仪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也更加简洁方便。没有什么,能够比一个人开口,说上一句话,还要更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都给我,停!”
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如同坐化的石雕,一动都不再动。
禁咒,言法随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