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动静闹得很大,但有提前被布置好的结界,对普通民众而言,只是天色重新放了晴。
他们看不见金光中的字符,自然也看不到楼顶上那一场引人注目的对决。
和普通人不同,能够看到这场对决的,都不可能是普通的人。他们以各自不同的身份,在这里见证一份禁咒师的新生。
“沐家的人,实在是太不识大体了。明明是这样关键的时候,竟然贸然闯进去。”有人站在另外的高楼上,他的声音不大,但很多身旁的人都听到了他不满的话语。
不少人心中起了共鸣,对沐晴的举动又不满了几分。
“沐家和苏家,是宿命中纠缠不清的两个家族,也同样都是封魔师一脉的中流砥柱。他们的事,是私事。”
和刚才那个开口说话的男子不同,也有人说出自己的观点,特别是在“私事”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说完后,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刚才那个开口说话的男子,选择在这样一个时候说出那样的话,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挑选的时机都太微妙了,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否别有用心。
“如果是禁咒师跟剑师对决的话,恐怕胜负已经毋庸置疑。”又有人抛出言论道。
“苏家,还从来没有输过!”开口的人一脸狂热,眼睛紧紧地盯着对面楼顶上那个闭目静立的年轻男子。“这是苏家禁咒——渡厄光佛禅,是苏家第二十八任家主苏黎天的成名禁咒!”
“如果是完全成长起来的禁咒师,和拥有剑技的大剑师的话,胜负未必能断言。只是可惜……”
只是可惜,苏仪的禁咒师,还才刚刚进入传承阶段;而那个与他对决的沐家女剑师,也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但愿,不要出什么意外。”有年长的前辈,眼中露出担忧神色,因为沐家和苏家,对于封魔师一脉而言都太重要了。
不管周围那些围观的人说着什么,作为战斗的最中心,沐晴不由紧紧攥住手中的长剑。在她对面的苏仪双目闭合,虔诚宁静,但她的心绪却始终无法安静下来。
对一个剑师而言,心境比剑术更加重要,也更影响发挥,这是沐晴从小就刻苦训练过的东西。
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那些照耀在自己身上,如同披上一层金色光纱的佛光,是它们影响了自己的心境!
“渡厄光佛禅!”沐晴神色凝重地看着苏仪,更看向他背后肃穆庄严的佛光佛影,“能够削弱敌人心中的杀意,甚至蒙蔽心神甘愿受缚。且拥有极强的防御光幕,让自己立于绝对的不败之地!”
对于沐家而言,研究苏家出现过的每一种封魔禁咒,也是一个必修课!
敏锐觉察到自己内心杀意的动摇,还有无法通明的剑心,沐晴做出了决定。
在对决中,抢先出手的人总容易先露出破绽,但在渡厄光佛禅的光芒笼罩下,越拖下去,对沐晴越不利。
她握紧手中长剑,左手捏住沐家剑诀,让自己的眼神重新坚定起来,然后,像破开水帘雨幕一般,冲破了层层的光雨薄膜,朝着苏仪的方向杀了过去!
沐晴的出手很快,但不突然。
无意识状态的苏仪对杀意有着绝对的敏锐,在沐晴出手的瞬息间,他就做出了反应。
捏禅诀的手印变幻方向,对准了朝自己冲来的沐晴,苏仪身前突然汇聚起一圈圆形的光芒,似凝结而出的金色小盾。
当啷!金火交鸣,清脆的声响传开,沐晴的长剑和金色圆盾撞在一处,锋利的剑锋没能破开这一层防御,即使成功将金光冲散,但沐晴向前的杀势也骤然变缓。
沐晴镇定如常,很快变缓剑路,改变了另外一个方向,以刁钻的角度斜刺里激射出几道剑芒。
当!当!当!
连续出现的金光汇聚成盾,无一例外的挡住了她的攻击。
在渡厄光佛禅的笼罩之下,她的一切动作都无法遁形。每一次狠辣冷酷的绝杀之剑,都被金光绽放的苏仪用滴水不漏的防御挡住。
“光散光聚。当年苏黎天这一手渡厄光佛禅,让多少妖魔都含恨其中。有苏家坐镇的时候,的确也鲜有鬼怪作祟!”
“沐家的小丫头只怕要输了,她没有办法完全打破化盾佛光,自己的破绽又全部暴露在外面,根本没办法扭转情势。”
“沐家的剑虽锋利,但终究不是所有的剑都如神剑一般,也不是所有的沐家剑师,都能够驾驭神剑的。”
沐晴沉重地喘着气,她的呼吸有些凌乱,在身上已经出了一层香汗。而她握剑的右手虎口,早就裂开了一道口子,鲜血从中渗出,那是每次攻击被金色小盾的反震之力所伤。
正如周围那些眼力不错的人说的那样,她正渐渐陷入一种慢性死亡的颓势。
跟能够无限凝聚、消散、再凝聚的金光小盾不同,她每出一剑,损耗的都是她自身的体力。
苏仪仍然面无表情,无喜无悲,陷入昏迷之中的他,这一次从未主动进攻过,这让沐晴心中怒火更甚。
淡漠、平静,面对苏家亏欠的沐家,苏仪的样子让沐晴彻底引燃了心中的复仇火焰。只见她猛地将自己手中长剑掷在身前,然后伸出她皙白的手掌,抹在了锋利无比的寒剑剑刃之上!
鲜血,从沐晴的手掌上汩汩流出,她眉头一皱未皱,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果决!
“她这是在做什么?”有人看不懂沐晴的这个举动,忍不住开口问道。
“沐家的人沐家的剑,就像苏家流淌在血脉里的禁咒一样,只能以鲜血召唤!她这是……哎……”有人叹气道。
“沐家的燃血唤灵术。通过沐家血液的力量,唤醒沉睡在沐家剑池里的宝剑来协助御敌。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术式,对自己的损伤也非常巨大!”
“就算如此,如果召唤不来那些沐家神剑的话,也同样无法破开以强悍防御著称的禁咒渡厄光佛禅。”有人并不看好。
沐晴对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完全忽视,此刻在她的眼中,只剩下对面苏仪那张淡漠无情的脸。
划破手掌以后,沐晴快速地在身前用鲜血凌空勾勒,很快绘出一张血红色的不同符印,符印成型后径自逆行运转起来。
突然,在符印运转一周的顷刻,那道符印蓦地红光大盛,甚至在一瞬间压盖住了苏家金光和渡厄佛光的金色光芒。而后,一股令众人都心悸的威压,从符印中传来、出现!
最先从符印中出现的,是一个血玉颜色的剑柄!
在看到剑柄的那一刻,许多已经认出来是何剑的人,都不禁急促地倒吸一口凉气!
“祭我族血,引以唤剑。罗刹血玉,妖魔伏谴!剑来!”沐晴在看到从符印中传出长剑的时候,眼睛里重新亮起一抹光芒,她根本没有迟疑,也没有迟疑的选择,飞快地念出了另外一段咒诀。
拥有血玉颜色的剑柄,终于在沐晴的咒诀召唤下,全部离开了符印。
一柄充满血腥和杀戮的红色长剑,剑身上弥漫的淡淡血气让周围空气温度都骤然降低。
“血玉罗刹剑!她竟然真的召唤来了一柄沐家神剑!而且还是跟苏家素有渊源的血玉罗刹神剑!这难道是天意?!”
“这样一来,只怕苏家后人情况要不妙了!”相比于一个沐晴,他们更不愿意看到苏仪失败,因为苏家后人对于他们的意义,远远比一个沐家后人重要太多。
有人想要阻止沐晴,他们可以预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也有人,故意挡住了这些想要帮忙的人,对他们而言,看苏家和沐家两败俱伤最好不过。
不少人眼中担忧的神色愈发浓烈,在看到血玉罗刹剑的时候,更有不可思议和震惊在眼中闪烁而过。
“苏家后人。这就是天意。天意要我今日报沐家之仇,血玉罗刹神剑在手,我看你还如何保持淡然不败,我今天就要破了你的苏家禁咒,渡厄光佛禅!!”
沐晴说罢的时候,脸色已经比白纸还要苍白几分,她猛地喷了一口鲜血出来,落在血玉罗刹剑上。
原本血玉颜色还稍显黯淡的血玉罗刹剑,在得到鲜血滋润以后,登时变得深邃起来。
沐晴没有迟疑,再次挺剑杀去,这一次苏仪仿佛也感受到了血玉罗刹剑带给他的巨大威胁,本能的催动起渡厄光佛禅,在身前汇聚成一道潺厚的金光幕墙。
血玉罗刹剑一剑刺来,剑尖直接没入其中。
这个时候,金色的佛光再次爆发绽放,将没入一半的血玉罗刹剑生生锁住,不让它再动弹半分!
双方僵持在了一刻,付出了巨大代价召来的沐家神剑,终于威胁到了号称极强防御的苏家禁咒,但它们之间似乎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而就在此刻,血玉罗刹剑突然挣脱了沐晴的控制!
在感应到属于苏家禁咒师的气息以后,血玉罗刹剑挣脱了沐晴的手,剑身化作一道鲜红血光,从佛光幕墙中一穿而过。
那些能够普度妖邪、赏善渡厄的佛光,终于失去了抵挡血色之气的能力,让它欺近苏仪。
“不要!”恍惚之下,沐晴眼看着血玉罗刹神剑冲破苏仪的防御,却惊不住失口喊道。
但是,为时已晚,在无数人慌乱无措的眼神下,那柄血玉罗刹剑以血红遁光从苏仪身前一穿而过。速度之快,哪怕是拥有极强危险感知的苏仪,这个时候也只来得及小幅挪动身体避让。
手上,原本散发着神圣金光的禁咒咒印,在成型的最后一刻,被血玉罗刹剑划破开一道口子!
苏仪迷惘的睁开眼睛。
他看着眼前那个陌生美丽的女子,又看到自己手背上那道不浅不深的血痕,突然觉得心中一堵,一股鲜血从喉口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