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必成懒懒的坐在座位上,眼睛微微眯着,似乎在打瞌睡。
其实他很清醒,并没有太多睡意。车厢里原本非常吵闹,大人聊天,小孩哭闹,热闹得像一个菜市场。到了后来,吵闹声慢慢的变小,直到最后,终于安静了下来。大多数人或是趴着,或是仰靠在椅背上,陷入昏睡之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刻写着疲倦二字。
可是这种睡眠是最没有质量的,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马上就会惊醒过来,绝大多数人都是在睡一会醒一会之间交替,睡着的时候不安稳,醒着的时候不清醒,而且时间久了,手臂发麻,脖子发酸,双腿肿胀,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徐家文和黄小小已经睡着了。徐家文还算有点绅士风度,让黄小小坐在靠窗的位置,可以趴在小茶几上,睡得稍微舒服一点。
要说疲倦,张必成也很疲倦,坐这种列车,没有不疲倦的道理。可是三个人里面,两个已经睡着了,他就只能坚持着,让自己别睡觉。他们的行李虽然托运了,但随身钱物还带着,列车上的扒手有多猖獗,徐、黄两人不清楚,他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在这个时候,从比森玩具厂锻练出来的上夜班的能力,就显现了出来。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疲倦,却能控制自己的睡眠。
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吴若薇发过来的短信。
吴若薇今天上晚班,正好可以陪他聊聊天,靠着这个打发漫漫长夜,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到哪里了?”
“外面一片漆黑,不知道在哪里了。”
“睡着了吧?没听到报站?”
“小姐,现在几点了?还报站?乘务员也是要休息嘀。”
“几点?我上班还没多久哩。”
…………
像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断断续续,不为别的,纯粹就是打发时间。两个人隔空傻乐,不觉时间的流逝。
期间黄小小醒过几次,有意替他一下,被他拒绝了。徐家文心宽体胖,到哪都能睡着,到哪都睡得很香,却是没法指望的。
到了下半夜,也不知停了几个小站,陆陆续续上来了一些人,多半都是没座位的。少数几个有座位,便将那些占了座位睡觉的人拍醒。那些人便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让出座位。
每当列车到站上客的时候,张必成便打起精神,因为这个时候车厢里略微有些混乱,很多不法分子,就是趁这个机会下手。等到列车平稳运行以后,车厢里面走动的人变少,就很难有机会了。
凌晨两点多钟的时候,列车又停了下来,大概是到了湖南省的某个地方。张必成望了望窗外,外面正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扑打着玻璃窗。火车站昏黄的灯光照射着,可以清楚的看到密密的、倾斜的雨线,这种情境,不禁让他产生一种“寒风苦雨、旅途落寞”的情绪。有人在列车外面叫卖,无非是一些盒饭、玉米、鸡腿之类的吃食。价格高得吓人,味道却是很一般。张必成吃过很多次火车上或火车站的盒饭,心里面自然是有个比较。这种饮食水平,若是放在市场上公平竞争的话,恐怕一盒都卖不出去,分分钟就得倒闭。但是依托着铁老大的背景,像这种难吃得要死的盒饭,居然可以卖出高价,居然还不愁没有销路。
列车一停,相继就有些人醒了过来,有人说话,有人走动,还有些新上车的人,忙于找座位,忙于放行李,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在昏睡。
张必成注意到,有个穿着列车员服装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个车厢。他时不时的俯下身子,往座位底下看,仿佛是在找什么东西。
张必成对这种人并不陌生,这些人虽然穿的制服跟列车员很相似,但其实跟列车员半点关系都没有。这些人是在火车上卖货的,貌似是跟铁路部门签了协议,只要缴纳一定的费用,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在列车上兜售货物。货物品种从牙膏牙刷毛巾到书籍玩具等等,应有尽有,几乎就是一个流动的小超市。为了方便,这些人往往会在某些车厢的座位底下,放一些货物。这样就省得拿太多的东西,如果手头上的卖完了,也可以尽快的补充货源。
应该说,看见这样的人在座位下找东西,并不奇怪。但是现在这个时间是凌晨两点,虽然这些人下班比乘务员要晚很多,但总不至于下半夜卖货。他们不要休息,旅客们还得休息呢。吵了大家的睡眠,不但做不成生意,甚至被人揍一顿都有可能。
再说了,这些人放东西,自己心中肯定是有数的,不仅放在什么位置心中有数,就连什么品种、多少数量都是一清二楚。否则,列车车厢这么多,人员那么复杂,被人顺走几件货物都没法察觉。
如果所有人都像这个人一样,连自己的货放在哪里都不知道,得频频的伏在地上去找,那这个生意就没法做了。
反过来说,如果这个人不是在找自己的货,那他在干什么呢?
想到这里,张必成的心里便警惕起来。
他刚刚回完吴若薇的短信,抬头看了看车厢里面,就发现了这种异常情况。而车厢里面绝大多数人,要么就在睡觉,要么就是视而不见。偶而有几个注意到的,问那个人在找什么,那人也只是摊摊手,并不回答。
张必成微微眯起眼睛,仿佛是靠在那里睡觉,其实透过一丝缝隙,可以将周围一切都看清楚。他的眼睛本来就小,眯缝着眼睛,跟睁开或者闭上并没有太大区别。
张必成发现,当那人伏下身子找座位底下之前,眼睛总会有意无意的瞟一下周围的环境,如果有人在注视他,他便走过去,并不在那里找东西,如果没有人注意他,他便快速俯下身子,头往座位底下探去,但是身子,却是紧紧的靠在座位的侧面。
这样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一般人找座位底下的东西时,多半也是这样一种姿势。毕竟这是在列车上,过道狭窄,只能这样伏低身体。
但是张必成注意到那个人的手,并不撑在地板上,而是抓住旁边的座椅。
隔得远的时候,张必成并不能看清他在做什么,那人俯身的动作很快,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俯下身去,看几眼,又站起身来,似乎根本就来不及做任何事。
但是张必成很清楚,有些人的动作,快逾闪电,旁人无法做到的,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在那些人看来,就像做家庭作业那么简单。
那个人找了好几个地方,终于慢慢的向张必成这边找了过来。
离得近了,张必成便看出了一些蹊跷,那个人的手,永远距离坐在那里的人的裤兜很近。虽然凭张必成的眼力,还没办法看得太清楚,但是这种情况,肯定是有问题。
那个人慢慢的走了过来,眼睛滴溜溜的扫视着周围的人,特别是对人们的口袋,似乎特别感兴趣。但是他很小心,并不毛躁。张必成这一排座位上的人,基本上都在睡觉,甚至还有人发出了微微的鼾声,比如徐家文。
那个人稍微停顿了一下,张必成感觉他似乎在留意自己,只不过小眼睛男人就是有这种好处,很难让人分辨到底是睁眼还是闭眼。张必成让自己的身体很放松的靠在座位上,保持着那种姿势,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仿佛就是一个陷入昏睡状态的样子。
那人并没有停顿太久,很快就俯下身子。这次,他的位置是在徐家文的边上。而张必成很清楚,徐家文的钱包就是放在裤兜里面。
他清楚的看到,那人在俯下身子的同时,手正撑在徐家文的座位旁边,而手指,完全能够碰到徐家文的裤兜。
只不过短短的两秒钟时间,一只黑色的钱包悄然从徐家文的裤兜滑出,只需要再过一秒钟,这只钱包就会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张必成的身子忽然弹了起来。他没有伸手去抓那个人的手,而是抬起脚,狠狠地踹在那个人的屁股上。
那人猝不及防,“哎呦”叫了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张必成毫不犹豫,照着那个人的肚子,猛踢了几脚。肚子是一个人身体最柔软的地方,一旦受到攻击,能将人痛晕过去。张必成虽然不擅长打架,但某些原理还是知道的。他身体单薄,力气有限,倒不怕将人踢成重伤。如果不是先发制人,那是铁定打不过对方的。
巨大的声响吵醒了很多人,人们纷纷从睡梦中醒来,站起身,看向这边。
徐家文也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睁着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人只是猝然受到袭击,被踹翻在地,论身体强壮程度,是远远胜过张必成的。张必成踢了几脚,眼看着那人要翻身站起来,连忙大喊道:“家文,这个人是小偷。抓住他。”
徐家文还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本能的,他跳了起来,扑到那个人的身上,死死地箍住那个人的脖子。
那人大声的咆哮起来,身子死命的挣扎着,哪怕是张必成和徐家文两个人对付他,居然还十分的吃力。同时,那人的右手往腰间摸去。
匆忙之间,张必成发现,那个人的腰间,露出了一把匕首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