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寺北贸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歌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阳里白沙堤。
春光明媚,杨柳轻垂,黄莺恰恰,一色的湖光中帆影点点,此刻的西湖,燕归草长,杨柳成阴,正是踏青的好时节。湖边和两堤已到处可见三三两两前来踏青赏湖的游人,波光粼粼的湖面更是停泊了大大小小的各式游船。春阳虽已西悬在群山上空,却还有一时半刻才到黄昏,但因回城尚有一段路程,游人们已陆续开始散去,湖边不时传来辘辘的马车离开声。
南岸苏堤尽头,从中午时分就停在树下的一辆华丽的马车却依然未有丝毫动静。马车前的湖岸柳树下,简单地系了两只小舟,四只船浆整齐的摆放在舟上。车华贵,马神俊,马车两旁分别伫立着的四个少年,更是气宇非凡。
他们似乎已在马车旁守了一个下午,脸上却无半点疲怠之色,他们灼灼的目光,除了不时警戒的扫视四周,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停留离湖岸不到百米的一只精致的画舫之上。似乎根本未曾瞧见面前如诗如画的景色,便连怀春少女的不时投注过来的爱慕眼波,也似乎丝毫不曾察觉,只一心的关注着画舫之上的动静,仿佛只要画舫之上稍有异样,他们立时便可以纵身跳入舟中赶往画舫。
画舫之上,却是另一派风光,只听琴声叮咚,如高山流水,珠溅玉盘,一派悠然。
夕阳的余辉漾在波光摇晃的湖面上,仿佛如千万条金蛇在一起游动,连那画舫,也似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雅致地不象是人间的船只,更象是天河中仙女们游玩用的天船。
画舫的船头甚是宽敞,稳稳的摆放着一只绣凳,一个琴几,一张锦榻,一张小桌。几上端放着一架古琴,桌上却放了几盘糕点水果。一位身着粉衫的女子背对着湖岸端坐在琴前,纤指起落不停的拨弄琴弦,看来,适才那些动听的曲子应该就是出自她手。
若是有常去青楼的风流名士在此,定能一眼认出这只精致的画舫正是藏香楼的当红花魁——水烟姑娘所有。说起着这水烟姑娘,早已是杭城烟花之地中数一数二的才女,极其擅长歌舞,若非因为生性清高、坚持卖艺不卖身,早已容登花魁。近一年来,她的风格突然大变,不仅所跳之舞充满了别样的风情,所弹唱的曲子更是闻所未闻的动听之极,从而一跃而成藏香楼的头牌,现在她的曲子早已是千金难买了。
此刻这位高傲的水烟姑娘居然一曲接着一曲又弹又唱,毫不知倦,真叫人很是好奇那锦塌之上躺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是花魁青睐如此?
又一曲罢,那榻上忽举起一双小手,拍起掌来,有声音欣然赞道:“姐姐的琴艺是越来越高超了,让人听的如痴如醉,难怪千金也难买一曲了。”这声音清脆的似黄莺出谷,悦耳之极,可分明却是一副童声。仔细一看,那锦榻上庸庸懒懒躺着的竟一个六岁左右的男童。
斜阳的余辉照在他如玉的脸上,仿佛镀了一层薄薄的光晕,长长的睫毛轻轻地眨动,琼鼻秀挺,唇红齿白,竟是说不出的诱人可爱,只怕是观世音菩萨座下的善财童子也要逊他几分了。这男童年岁虽小,讲起话来却是一副大人模样,更奇的是,这名妓水烟竟也不把他当作幼童看待,态度更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冷若冰霜,温柔的倒似对方就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心上人。
只见水烟鄢然一笑,道:“我的琴声便是最动听,也比不得你做的曲子啊!前几日你差人送来的曲子我已基本会了,要不,我现在就弹给你听听,也好给我指正指正!”
男童拍掌道:“好啊,好啊!我已经很久没听过别人唱这首歌曲了,今日总算有耳福了!”
随着水烟如葱玉指的轻轻拨动,湖面上泛起优美的旋律,竟是二十世纪流行一时的《梦里水乡》,而随着玉唇的轻启,动人的歌声便随着悠然的琴声在湖上缓缓回荡。春天的黄昏请你陪我到梦中的水乡让挥动的手在薄雾中飘荡不要惊醒杨柳岸那些缠绵的往事化作一缕轻烟已消失在远方暖暖的午后闪过一片片粉红的衣裳谁也载不走那扇古老的窗玲珑少年在岸上守候一生的时光为何没能做个你盼望的新娘淡淡相思都写在脸上沉沉离别背在肩上泪水流过脸庞所有的话现在还是没有讲看那青山荡漾在水上看那晚霞吻着夕阳我用一生的爱去寻找那一个家今夜你在何方转回头迎着你的笑颜心事全都被你发现梦里遥远的幸福它就在我的身旁曲婉转,歌甜美,意绵绵,特别是这独特的词句,衬上这春日的湖光山色,贴切的仿佛就是这西湖的一部分。那琴声似乎不是传自画舫,而是起自这西湖的烟波之上,起自青嫩的春草丛里,起自娇艳的桃花的花蕊中,那歌声也似不是直接传入双耳,而是从经由空气呼吸进人的心脾,再散至四肢百骸之中,无处不在。
一时间,苏堤上晚归的游人纷纷驻足倾听这天籁之音,似乎这漫天的晚霞都化成了姑娘含情的眼波和羞涩的笑容。
少女们聆听着,面上渐渐泛起红晕,仿佛自己就是那歌中的女子,站在柳树下,含羞带怯的等待着那玲珑少年走到自己的面前,轻轻地将手中的红盖头覆在自己的头上。而那些男子,却是痴痴地看着湖中唱歌的女子,浑然不觉自己身边女伴的娇嗔,恨不得时光倒转,自己还是那年少的模样,好去追随歌中穿着粉红衣裳的少女!
那男童起初还微笑着聆听,听到后来,眼神却渐渐有些迷茫,口中也低低地相和起来,只是他的歌声却带有一丝淡淡的忧伤,目光之中更透出与年龄远不相符的成熟和茫然,似乎要穿透这春日的天空,射向遥远的九天之外。
这男童不是别人,正是投胎转世的江采采,这一世的朱家七小姐——朱七七是也。
时光任冉,不觉间,我来到这世界竟已有六年了。
为了不使前世的种种记忆随时光的流失而渐渐湮灭,两岁时我便开始用鹅毛笔以简体记录了我前世的生活,珍藏在箱底。过去的虽然已不可再追回,但至少我依然能拥有回忆,等我这一生快走到尽头的时候,我再把它们取出来,仔仔细细地再读一次,不知道到时候面对两生的记忆,我将会有怎么的感慨?
大哥三年前成婚了,对方是个小家碧玉的女子,长相清秀,极善解人意,拥有一手刺绣的好工夫,他们的媒人就是一副《苏堤春晓》的刺绣,目前已育有一子,生活的和谐幸福。有着优秀经商头脑的大姐,年前也被苏州一经商世家给挖去了,听说不久后就成了当家女主人,忙的几乎都没空回来看我们。而个性成稳的二姐,我原以为她会继续扮演她那模范闺秀,却不料她受了我的影响,充分利用了自己对饮食独特的天赋,在城里开了一家品鲜楼,主营细致的菜肴和饭后甜点。而且她还计划着以后要在全国开十家分号,也成了同大姐一样的女强人,让我不禁怀疑朱家的人是否都有点经商的天赋。
十二岁的三姐和九岁的四姐还在学堂里读书,而已经十四岁的五哥,却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出门远游了,去执行他那“读万券书,行万里路”的人生格言。我心里羡慕的很,只可惜我的年龄实在太小了,学艺又远未成,无法跟随而去,只得做罢,真不知何时我才能实现我的江湖梦,尽情的踏遍大江南北。
还有一件喜事,那就是三娘又有喜了,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她怀的应该就是以后那个捣蛋朱八。至于我自己,这六年的生活却不是一时能说得完的。
尤其是后来的四年,我的日子过的是异常的充实,在主学师父所传的同时,我还不时地从清平院那帮闲人口中掏点好东西,因此所学甚广。而且,我还根据自己的爱好,在回家的日子里安排了另一些科目,乐理便是其中的一项,书法我可以不会,棋画也可以不精,但这乐理不可以不学,因为我向来都认为音乐是人类最好的抒发感情的途径之一,更何况我前世就极爱唱歌的,现在有机会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怎么可以浪费呢?
因此,这四年我的长进还真不是一点两点了,倘若顽劣的脾气收敛些、古怪的言行少一些,简直就成为老爹心中理想的才女了。
只是我为何会与这青楼名妓相识,还相处甚欢呢,这就要从一年前说起了,其实本来故事情节非常老套,可是这主角换成了幼龄的我就显得有些令人啼笑皆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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