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看过那株万年青後,我的病居然不药而愈,又恢复到之前生龙活虎般的模样,阿铭则是啧啧称奇,怎样也弄不清个中缘由。
回到正常的生活型态,平静的过日子,按时上下课,忙著社团与课业,心如明镜,不起一丝波澜,不再耗神思索我与佩娟间种种难解的情事,只是希望自己能像广阔的大地,有足够的胸襟来包容一切。
数日後的午餐时间,我和阿铭刚上完课自系馆中走出来。
阿铭正和我商议:“等一下去吃什麽好呢?”
“随便,你拿主意就行了。”对於食物,只要营养卫生,能填饱肚子即可,我一向没有太多意见。
忽然间瞥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大门口,我简直难以置信,不自觉中停下脚步。
阿铭没有发现我的异状,屈起手指,仍不断在数著学校附近的小吃,“是大碗公牛肉面好呢?还是去吃金婆婆的鸡肉饭?”
等到阿铭回头找我时,我已落在他身後数公尺远的地方,他惊讶的问:“你待在那里做什麽?还不赶快去吃饭,等会儿人多起後来可就要大排长龙。”
我注视前方那个人,没有答腔。
阿铭总算看出苗头不对,顺著我的眼光看去,“哦!是你女朋友。”
没错,在门口伫立的便是佩娟。
阿铭拉著我的手往佩娟的方向靠近,并大声的向她招手,“你来的正好,我们才在商量要去哪里吃饭呢,你不妨帮忙提供点意见。”
越是靠近越是感到举步维艰、寸步难行,我在距佩娟尚有一箭之遥处,挣脱阿铭的手,不再接近。
阿铭兀自热心的邀请,“你是刚到的吧?应该还没有吃过饭,和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然後故意耍宝似的,指著我说:“当然是由他出钱。”
“阿铭!”我轻喝一声,阻止他再罗嗦下去,“你先走,我们有事要谈。”
阿铭倒也知趣,“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先走了。”
佩娟向阿铭点头示意,没有说话。
阿铭走远後,我才能静下心来仔细端视佩娟的面容,她身著一袭白衣黑裙,脸上有著风尘仆仆的风霜与倦容,一阵微风轻扬,衣裾裙摆不住翻飞,感觉上似乎清瘦许多。
本以为早已心如止水、云淡风轻的我,心中不禁涌现一股怜惜之意。
我张大口想说话,喉咙却好像被什麽堵住似的,努力了老半天终於硬挤出一句话:“你来了!”
没想到简简单单,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居然出现石破天惊的效果。
佩娟本是一直低首不语,听我开口,抬头凝望著我,大大的双眼迅速泛起一层雾气,豆大的泪珠已在眼眶逐渐凝结。
我和佩娟之间本来尚有数尺的距离,就像隔著冰冻的空气,始终无法突破,如今她的落水竟将一切融化,我心中一急,再也顾不得其余,连忙朝她奔去。
“不要哭。”我努力想制止,不想当一个让她流泪的男人。
两行泪水根本不听指挥,迳自从她眼眶里缓缓流出,顺著脸颊、贴著两腮,任谁也无法遏阻地滑落。
仓促之际,我来不及掏出口袋里的手帕,只能伸手承接她的泪水。
泪珠溅落我的掌中,手心传来一股微温的感觉,我惊呼:“你的泪……碎了!”就像失去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我心如刀割,泪水也只是稍做停顿,便又毫不留情的自指缝间逃逸,再也无法挽回。
我轻抚佩娟的脸庞,“你变憔悴了。”
佩娟握住我的手,熨贴在脸上,“让我多感受一会你的温度。”然後幽幽的说:“好久都没有你的消息,如果我不来的话,难道你真的忍心,打算一辈子都不再见我了吗?”
心底突然传来一声轻叹,我将手抽回,对她说:“走,我们吃饭去吧!”
可能是已经过了用餐时间,餐厅里的人并不多,我们选择一个幽静而靠窗的座位。佩娟虽然直说自己并不饿,我还是自作主张为她点了一份餐点。
服务生送上两份特餐,然後退下,在他眼中,我们大概和一般的情侣没有什麽不同,不愿被旁人所惊扰。
看来佩娟真的是没有胃口,连筷子也不动,我则为了掩饰两人间静默时的尴尬,勉强吞咽几口,却也是食不知味,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下什麽东西。
最後还是佩娟先打破沉默。
“你知道大智和小慧最近的事吗?”她故意不提我们俩的事,反而用别的话题来当开端。
我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下一口水,“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大智连络了。”
“小慧的父亲回国後,已经知道她所有的故事……”佩娟特地停下来,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不过还是说了:“当然,大多是由我在报上所刊载的报导所获知。”
“那他一定为小慧往日的种种行为而暴跳如雷。”我猜想。
“不对,”佩娟摇头,“你猜错了。”
我感到一丝讶异,“哦!他有什麽样的反应?”看来佩娟的选择是对的,谈别人的事,果真让我们的交谈变得较为容易些。
佩娟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岔开话题,问我:“你从来不看我对小慧家所做的报导,对不对?”
我的脸颊有些发热,不敢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那是引起我与佩娟发生争执的开端,每次只要一在报上看到这些令我烦躁的事,我便会下意识的避开,所以根本不了解佩娟写过哪些内容。
“哎!”佩娟叹了口气,“如果你能静下心来,仔细阅读我的报导,便不至於对我有这麽深的误解。”话题又拉回到我们自己身上。
我还没有充份的心理准备,不想那麽快便转到这个话题,所以连忙追问:“小慧的父亲自然看过你的报导?”
“看过之後,他受到极大的震撼,才明白自己多年来是如何冷落女儿,让一个无辜的女孩在大人争战的夹缝中挣扎,受了多少委屈,吃过多少苦。”
我替她接下去,“於是他便幡然悔悟,与小慧两人抱头痛哭,决定痛改前非,好好补偿她。”
“喂,你是电视还是电影看多了,想像力太过丰富,居然能够描述出这麽充满戏剧性的情节。”佩娟终於被我逗笑了。
我心里想著,是的,像佩娟这样的女子,应该找一个能够让她经常开怀大笑的人陪在身旁。
“不是这样吗?”
佩娟止住笑,“事情虽然没有你说的那麽顺利,不过他们都愿意再给彼此一个机会,重新来过,试著去接近对方,了解对方,多体谅、多关怀;小慧学习如何与继母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如何照顾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她的父亲也开始与大智有良好的互动,听说等大智毕业後,她父亲可能会出钱让他们一起出国去念书。”
我开玩笑的说:“大智能够结识到小慧这个富家千金,当真是祖宗积德、三生有幸,下半辈子大概不愁吃穿了。”
“你可别小看大智,他说要出国念书可以,但必须是靠自己的努力,拿到奖学金才行,绝不肯用小慧家里一毛钱。”
“好!没想到他这麽有志气。”我大声为大智喝采,深以有这样的朋友为荣,也不禁羡慕他们,“没想到,他们已经规划到那麽长远的未来。”
佩娟为这一切下个结语,“是个大团圆的喜剧收场。”
我表示同意。
话锋一转,佩娟问我:“我们的结局又会如何呢?”
我沉吟好一阵子,知道避无可避,终於免不了要谈论到这个话题,佩娟长途跋涉走这一遭,自然不是只为了与我分享大智与小慧的喜悦,是该为我们这段感情将来何去何从,做出抉择的时候。
她问我:“你还为报导的事而生气吗?”
我问她:“你会痛恨我对你的种种误解与造成的伤害?”
我们俩不约而同地抢著问对方问题,又异口同声的回答对方的问题:“不会!”
为了存在彼此间的这份默契,我们忍不住相互莞尔、相视一笑。
“女士优先。”我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让她先说。
大概是要谈的事太多了,一时间有不知要从何说起的感觉,佩娟停顿好一阵子,但怎麽也没想到,她一开口便语出惊人的冒出一句:“林志豪曾来找过我。”
其实这是我一直耿耿於怀的事,只是我的个性向来不喜欢探人**,即使亲如佩娟也一样,所以我始终隐忍,没有过问她与林志豪一起去了什麽地方。
“就在我们在电话中发生轻微口角的那一晚,我感到万分难过和沮丧……”
我连忙打断她的话,趁机道歉:“对不起,当时我不该向你大吼大叫。”
佩娟点头,“我了解,你是出於关心。”
“不是我要挂你电话,而是我们宿舍的电话有通话时间的限制。”
佩娟再点头,“我明白,我们学校也有同样的规定,以免有人霸占著电话不放,损及他人权益,而且那天我手上的铜板也已经用完,说不定是因为我的关系才会断线,所以极可能错是在我,你根本不必为此感到自责。”
不论我说什麽,她都早为我设想过答案,“你一点也不怪我?”
佩娟还是点头,“对你,我只有感激,从来没有任何的埋怨。”
我深受感动,即使原本不想说的话,也不禁脱口而出:“後来我曾去找过你。”
佩娟仍是点头,“我知道,我的室友告诉过我。”
我曾交待她别讲的,想不到她还是说了。
我再也憋不住心底的话,“那麽你和林志豪两个人,究竟去哪里?”
佩娟笑出来,“你终於还是问了,我以为你毫不介意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原来她是故意逗弄我。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多疑、小气,“我很想知道答案。”
佩娟笑容一僵,“和你通完电话之後,我的酒也醒了大半,哪里也不想去,直接就回宿舍休息,隔天一大早就有人来找我,本来还以为你的动作如此迅速,特地连夜搭车北上看我,岂料得到会是林志豪;我本不想理会,可是他却告诉我他母亲重病的消息。”
“喔!”想不到事情竟是这麽单纯,我却想得太复杂,过份疑神疑鬼,“他母亲生什麽病?”
“乳癌,而且癌细胞已经开始扩散开来,恐怕……”佩娟情绪稍显激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继续往下说:“我从小是由林伯母带大的,她几乎就像是我的母亲一般,如今病危,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照顾她,这一个多月来,我是三天两头在学校和医院间跑来跑去,几乎快要累垮,直到最近她的病情稍微稳定些,我才能够拨空南下来找你。”
“有复原的机会吗?”我是真心诚意的关怀林伯母。
佩娟摇头,“所有方法都试过了,医生全都束手无策,生死大概就在这半年之内,我已辞去报社兼职的工作,而且打算办休学,陪她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你……你当真要如此?”我不晓得要如何劝服她。
佩娟阻止我说下去,“我知道你想说什麽,太不值得,是不是?”
没错,如今她在事业上才正要起步,能否顺利完成学业将是一个重要的关键,对未来发展具有决定性的影响,岂可轻言放弃。
“你知道林伯母今生最大的遗憾是什麽吗?”
我静静听著她说。
“她遗憾不能见到我当他们家的媳妇,我跪在床边告诉她,那就让我尽一点女儿的心意吧!与她的养育之恩相比,我的事业与学业是微不足道,没什麽好在乎的。”
“然後呢?”我看出问题的所在,“这样一来你欠他们家的恩情便算还完了?”
林家对佩娟他们一家确有莫大的恩惠,但佩娟又何尝不曾为他们付出过,这笔账若要认真追究起来,恐怕已分不清楚倒底是谁欠谁了。
“目前我虽然还能坚持,将爱情及亲情的界线清楚划分开来,可是……”
我毫不留情的说出真心话:“只怕时间一长,你受不了亲情与恩情的压力,又要屈服,甘愿拿爱情来交换,嫁入林家。”我太佩服佩娟,她是如此善良的人,愿意不计代价为别人而付出。
“不会的,只要你陪在我身边。”佩娟一急,握住我的手,“我们现在就结婚好不好?”
我感受到极为强烈的震撼,她终於说出口了!
佩娟的语气诚挚感人,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到婚姻的事,同样的梦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我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考量各种现实问题。
佩娟放下女性的矜持,恳切的再问我一遍:“请你……请你认真的考虑我这个建议好不好?”
我赞同当爱情发展到了某一个阶段,一切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之时,婚姻便是一个新里程的开始,我也希望我和佩娟间的感情,有朝一日能够走到那个程度,只是我深知自己还没有成熟到可以承担这样重责大任的程度,如果冒然行之,最後难保不以反目成仇,离异的结局收场。
“你要我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跪下来向你求婚吗?”佩娟问完话,站起身子就要动作,简直要将我逼入绝境。
我伸手制止她,“求求你,请你别……别这个样子。”当情侣中的一方对一方提出结婚的建议时,那是极诚挚的邀请,绝对没有高下、尊卑之分。
佩娟热切而期盼的凝视著我,等候我的答案。
“你所计画的婚姻里,包括家庭吗?”我尝试告诉她我的想法。
“当然!”佩娟理直气壮的回答。
“以我们目前的状况,要拿什麽来支撑这个家庭?你我都不可能做一对全职且尽责的夫妻,我的学业尚未完成,还是一个穷苦的学生,凭什麽能照顾你?而你多年的理想也还没有实现,岂可轻言放弃?”我十分痛苦的为她逐一分析,并用委婉的口吻,尽可能不伤害她,“我现在仍只是一个浅浅的瓦盆,等我成为一片广博、丰饶的大地之後,才能任你自由自在的成长。”
我用譬喻的方式解释,佩娟似乎能够明白,“我愿放弃一切,安份的留在你浅浅的瓦盆里。”
佩娟还待争辩,我抢在她前头开口:“婚姻就像灰姑娘的金履鞋,必须完全吻合才能获得最终的幸福,削足适履是最愚昧的作法,如果为了配合我,必须限制你的发展,不能振翅高飞,反倒让你为我牺牲,那麽我和林家有什麽不同呢?”
佩娟仍不死心,“你是因为不能接受一个年纪比你大的女人吗?”
我耐心为她说明:“如果是这麽简单的算术问题,那我们便永远也没有结合的可能,因为任何时刻你始终长我三岁,这个差距是任谁也无法扭转的,”我拍拍自己的胸腔,“我说的是这里,心智的成熟,而非生理。”
“那要等多久?”
我仰头望天,长叹一口气,“谁也不知道,世上有些人是光长年纪却不长智慧。”又温和的对她说:“你现在会如此迫切的渴望与我组成家庭,其实不过是想逃避另一场无法接受的婚姻罢了,我或许可以充当暂时的避风港,却不一定是你最後的归宿,请你再仔细想想看,拿你一生的幸福在我身上下赌注,你能有多少胜算?”
佩娟不明白的问我:“为什麽你能如此冷静的分析?而我却做不到?”
“因为我了解你!”
“不!你是太了解我了!”佩娟不得不同意我的看法,颓然地坐下,“我曾想过我们的未来,有时候和你挽著手走在街上,恍惚间我会误以为时间过去多年,我们已经成为一对年迈的夫妇,携伴而行,不离不弃。”
“那大概是三年……”我考虑了一下,又改口说:“不!至少应该是五年之後的事吧!”
“还要那麽久?”佩娟露出失望的神情,“世上难道没有让人快速成长的方法吗?”
“有!”我郑重的回答。
佩娟重又燃起希望,“什麽方法?”
“据说,失恋能够使人成熟。”
“真是荒谬,你必须先失去,然後才能获得你想要的。”佩娟知我并非胡言乱语,只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作法。
我同意她的说法,“这大概便是人世间的无奈吧!”
“上苍为何要如此作弄人?偏不让我们在适当的时机相遇。”佩娟感叹,又问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是在多年以後才相识,而不是现在,那会是怎样的结果?”
我有些困惑,“时空背景都不相同了,我无法想像,可能我们会彼此相爱,也可能我们会对对方不屑一顾也说不定,无论如何,那都是另一个故事。”
佩娟建议:“让我等你,好吗?”
“也许你会等不到你所期盼的结局。”我从不轻易许诺,因为没有把握自己能否坚持到最後。
“我不在乎。”佩娟有一种勇往直前、永不回头的气势。
“让我告诉你一个故事,”我握住佩娟的手,“我曾经参加过校内一个叫做慈爱社的社团,我们经常利用星期假日到一所育幼院去陪伴里面的院童,却发觉这些小朋友对我们十分敌视,不论用尽各种方法,都无法获得他们的信赖。”
“怎麽会这样?”佩娟猜不透。
“後来我才知道,我们的服务其实都是有期限、有范围的,隔一段时间後,有人因为失去兴趣而退出社团,也有人因为课业压力而放弃,还有人因为其他各种原因不来参加活动,这些人都曾得到院童的真心,从此却不再出现,只留给他们无穷的等待,和无尽的折磨,上过几次当,院童们自然学精明,不肯再轻易付出感情。”我对佩娟说:“对你也一样,我不愿看你将青春虚掷在我的身上,结果却什麽也没有得到。”
没想到最後竟获得这样的结论,佩娟在不知觉中又掉下来泪来。
为了把气氛弄得轻松活泼一点,我故意指著她面前的餐盘说:“别再哭了,你的泪水会把饭菜弄咸的。”
“是吗?”佩娟拿起汤匙,故意在我面前大吃一口,皱著眉头。
我好奇的问:“怎样?和著泪水的咖哩饭是什麽味道?”
“有点酸酸的,”佩娟侧著头,仔细品尝,努力想形容,“而且很苦。”
是的,泪水是既酸又苦,我舌上的味蕾彷佛也被那股强烈的滋味所刺激,心中满是凄楚。
“对不起,真爱需要勇气,可是我偏又承受不了压力,每次遭逢困境便想退缩,无法你陪一起面对挑战。”我对佩娟坦承自己的胆怯。
“不!是我的爱不够,才无法激发你的勇气,我的要求的确太过强人所难,根本没有为你著想,虽然接受你的拒绝是件令人痛苦的事,但至少你肯真实面对自己的懦弱,没有欺骗我。”她真的是个善良的女孩,一味地为我开脱。
我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将我们的故事成小说,我肯定要被读者咒骂。”
“你不会把它改写成一个完美的结局吗?”
“我不知道。”不到最後一刻,谁能猜得到将来会如何?
佩娟无法久留,我还得送她到车站,让她赶回学校。
我在售票窗口前为她购买回程的票,售票小姐见我们是两个人,便问:“两张吗?”
“不!只要一张就好。”
售票小姐有些讶异,又问:“要买来回票吗?”
“不用,单程就好。”我毅然决然的说,这将是佩娟一个人的单程旅途,我无法相伴。
我掏出皮夹子来付钱,售票小姐狐疑地看看我,又探头打量佩娟,我们却都面无表情,不露出半点情绪。
我将票交到佩娟手上,她没有接过,反倒拿走我的皮夹子,“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我没有拒绝。
佩娟问:“这是我送你的那个?”
“嗯!”这是佩娟送我的第一个圣诞礼物,我一直贴身保存。
这个皮夹子并非高级品,长久使用下来已经略显破损,佩娟轻抚那些残缺之处,问我:“这个给我做纪念,我再买一个新的给你好吗?”
我心中一惊,急忙将皮夹子收回,无限珍惜的说:“不用了,这个旧的就很好,我不想换。”我所能保有的大约就只剩回忆了吧!
坐在候车室时,佩娟提出一个要求,“我可以请你帮我做一件事吗?”
“什麽事?”
“拍拍我的头?”
“你说什麽?”我难以置信的惊呼著。
佩娟重覆一遍,“拍拍我的头,把我当成一个小女孩。”
我终於知道佩娟是多麽渴望一个男人的呵护,我是何其有幸,能成为她愿意托付终生的人;然而她又是何其不幸,竟选到我这个羽翼未丰,尚且不能照顾自己的大男孩。
我伸手拍拍她的头,再也忍不住,俯首在她耳际轻唤:“我爱你!”
“你说什麽?”她的身躯轻颤。
对我而言,要向别人表示爱意是件极不容易的事,可是如今将这句话说出口後,才发现是多麽畅快淋漓的事,我再说一遍,“我是真的爱你。”
“我知道,”佩娟又要开始掉泪,“我一直都知道,但这是你第一次亲口对我说爱我。”
我搂著她的肩,劝她:“傻瓜,别哭了,难道让我爱你是这麽痛苦的事吗?”
佩娟破泣为笑,“别再逗我了。”
“瞧你,都这麽大一个人,又哭又笑的,不觉害臊吗?”
佩娟埋怨,“这世上也只有你能够让我又哭又笑。”
“车子来了!”我催促她。
车门打开,乘客鱼贯而上,我和佩娟在月台上话别。
佩娟问我:“我们会再见面吗?”
“嗯!”我不置可否,将来会如何,没有人能够预测。
“我们会再保持连络吧?”
“嗯!”
“我们……”佩娟拉著我的手,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司机见我们俩还拖拖拉拉的说个没完没了,为怕延误发车时间,便猛按喇叭提醒我们。
“上车吧!”我轻推她的肩膀,让她脱出我的掌心。
佩娟走进车厢,车门迅速关上,我们只能隔著车窗对望。
车子缓缓驶出车站,她的脸贴近车窗,冰冷的车窗,很快便被她泪水形成的氤氲热气所晕染,成为模糊一片,薄薄的一层雾气将我们分隔成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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