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风是被萧忆带回来的。
用萧忆的话说,是在追击疑似秦善部下的人时,遇到不省人事流落江边的藏风,这才将人带了回来。
“萧忆是这么说的?”
屋内,秦善和柳寒相对而坐,其他人都被请了出去,只留下这对师兄弟。
“具体的消息,还要等我的人继续打听,但目前的确是这样。”柳寒说,“无名谷的人,悄无声息地失踪了三个月,二弟子藏风突然出现,肯定会引起一些骚乱。说不定等他醒了,无名谷的秘密就可以解开了。”
秦善却不以为然,“萧忆之后怎么做?”
“他派人传讯武当少林还有各大门派掌门,约各位前辈能就此事派弟子前来相商。”
听到柳寒这么说,秦善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个紧要关头,萧忆还敢把这些人喊来,难道就不怕被自己逮到空隙,继续对这些人下断生蛊吗?还是说,有什么秘密让他有恃无恐。
“据说,少林藏经阁内有一秘籍,内附可解百毒的药方,萧忆也是为此派人联系他们。”柳寒说。
这就难怪,眼下右小嶷他们设套捉拿秦善没有成功,眼看断生蛊一月之期在即,这帮人当然要寻求别的解法。
“可是师兄,少林真有这样的秘籍吗,为何从不见他们对外宣扬?即便消息确凿,萧忆又是从何得知的?”柳寒道,“在这几件事上,我总觉得有古怪,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师兄难道不能告诉我,那晚在无名谷究竟是谁袭击了你们?”
秦善不悦地蹙起眉头,“这不是你要考虑的事,你——”他看了眼柳寒,本来想对这便宜师弟说没事你可以走了。可是看到教主大人身上穿的半透不透的女裙,脸上晕染了大半个脸颊的胭脂,突然觉得深更半夜把这人放出去,不仅碍观瞻,万一引起恐慌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们魔教在这里没有住宿的地方?”秦善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柳寒一脸委屈,“这几年我们很少外出走动,在江南各地的据点都撤了。要不是为了师兄,我也不会大老远地跑到这来,还被人看见这幅打扮。师兄还要赶我走吗?”
他这么一说吗,秦善摸了摸良心,难得觉得有一丝愧疚,便道:“那你向白叔道一声,便住下吧。”
柳寒喜笑颜开,跟秦善道了别,便出去寻白眉客了。可还没等他走多久,秦善便听到外面传来的尖叫。
“呀啊!你,你这个登徒子,为何还穿着女子的衣裙?”
然后便是柳寒的声音,“登徒子?刚才冲我怀里扑的人可是你,而且三更半夜,你往我师兄房里跑做什么?”
“你,你无耻!”
一片混乱,门外,柳寒不知怎的与白莲撞在一起,平白闹出了事端。秦善正想是否要出去调解,白眉客疲惫地声音传来。
“够了,善儿还在休息,你们别吵着他了。”
这句话说出来,所有人都瞬间静了。
听到外面再也没有动静,秦善在屋内吹灭蜡烛,坐到窗前,静静地待了有半盏茶世间,须臾,骤然开口。
“你还不下来?”
房檐上一人翻身下来,是席辰水。
“呦,我还以为你和你师弟谈得兴致勃勃,早忘记我还躲在上面呢。”
秦善懒得理会他,而是吩咐另一件事,“刚才我告诉你的,关于齐若望的消息,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
席辰水一愣,搬着凳子坐下。
“那刚才柳寒来的时候,你让我藏起来也是为这?”他转着眼睛道,“你连他都防备?”
“我不让柳寒见到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他知道,你今晚与我在一起。”秦善没有回答,而是道,“我需要你继续假扮齐若望。”
“为什么?我说秦善你可别想在糊弄我,上回你给了我一个没用的笛子,这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席辰水翘着二郎腿,“要想利用爷爷,最起码得告诉爷爷你究竟在鼓捣什么?假扮齐若望有什么好处?”
“萧忆身上有很多疑点,而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秦善说,“我要你继续假扮齐若望,是为了找机会接近他。”
“仅仅为这?”席辰水挖鼻孔,“那和我没关系啊。小爷又不是你们秦卫堂的人,这天下换了姓什么的我也不在乎。就这个解释让我掺和你这件事,分量不够。”
“当然还有一点。”秦善眯起眼睛,“齐若望遭遇的痛苦,我要萧忆百倍偿还,而这需要你的帮助。”
“好!”席辰水拍桌而起,率性道:“就冲这一点,我帮你!萧忆那缺德货干的事,我看不顺眼!说吧,你想怎么报复他?让他武功尽废,还是让他身败名裂?”
秦善闻言,微微一笑。
“你……想让他偿命?”席辰水问。
“偿命?”秦善摇头,“如果萧忆最看重的是他的性命,我当然会让他偿命来赔,但对于一个将权力和欲望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人,死亡并不是让他最痛苦的。每个人都有他看重的事物,施加痛苦要针对其所好,才能对症下药。”
席辰水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一个人既不看重性命,也不看重名利和其他呢,你要怎么报复他?”
秦善正想说,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人,却突然想起一个男人的脸庞。
他沉默半晌,道:“那他总有喜欢的,求而不得的事物。我便会让他永远也得不到那样东西。”
席辰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觉得一阵寒意沁入心脾。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秦善!他第无数次在心里对自己这么道。
“所以对于想求名利的萧忆,你就打算让他功败垂成,最后一无所获,一无所有?”
席辰水这么问,却听见秦善悠悠道:“还记得我给你的那支木笛吗?”
“木笛?你指那根吹了没有声音的笛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不是没有声音。”秦善意味深长,“只是那声音,一般人听不见。”
江南,萧家暂居的小院内,长亭水榭连着一个湖中亭。亭内一人对着月色凝望,有属下小跑着上来,躬身对那人道:“主人,已经确信,饲养的那些枭在那日都飞出了木笼。”
站在亭内的人不自觉握紧了栏杆,声音低沉道:“然后呢?”
“它们在城内飞了几圈,并没有落脚。看来笛声只吹响了一次,没再有讯号。”禀报的人说完这句话,就觉得身上蓦然一沉,一股无声的压力如千钧压在他身上。他屏息,任由冷汗浸透了衣裳,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直到许久,亭内的人才再次开口。
“继续注意枭群的动静,一有情况就禀报于我。”
“是!”
下属作揖,要告退时,又犹豫地问了一句。
“小少爷今天发起高烧,主人不在时,大管家做主延请了大夫医治,不知……”
青衣人冷道:“这种事你们自己解决,不必再禀报于我。”他顿了顿,又道,“藏风那边的事,可都安排好了?”
“已安排妥当。”
“挑些礼品送到霸刀堂,就当是为今日之事致歉。”
“是。”
见主人似乎没有再提及小少爷的意思,下属心内悄悄叹了口气,告退。而水榭长亭前,青衣人却一直对着月色伫立,月光下,他一直小心爱抚串在右手上的一根红绳。若是有人能走近了细看,便能发现那红绳不知混了什么材料,红褐相间,被人编织成了贴身的饰物。
许久,青衣人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嘴唇贴在红绳上。
他喉头近乎叹息般涌出一个名字,却还没来得及汇聚,就被寒风吹散。
“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