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洗澡,能行吗?要不要我让我爹看着你?”
王状元还是知道她这话的意思的,赶忙摇头。 ? w w?w .?8?1 zw.
文青放开他,取了毛巾和皂角给他,她则退到门外,又关上了门。
待他洗完了,文青又给文蕴拾掇了一番,文生提出要送王状元回去,被后者拒绝——“我,我认得路。”
然后人就跑了。
文青喊了他一句,叫他明天记得过来吃饭,一回头便对上文生委屈的眼神:“小青青,他又穿走了我的一套衣服,我明天可穿什么啊?”
文青拍拍他的肩膀,给他取出了一套较旧的衣服,“爹,你先委屈一下,等我了工资……工钱,我就给你做两套衣服,好吗?”
文生哀哀戚戚地去洗澡了,文青看向自己手里的一捧衣服,有文蕴的,也有王状元的,不知怎么回事,她竟然觉得很是理所应当。有时候直觉是很准的东西,文青敛下眉眼,低头坐在文蕴身边。
她将脏衣服放在床脚,左手在身上擦了擦,才摸摸文蕴的小脑袋。
“怎么不睡觉?”
文蕴直勾勾地望着她,占了一半面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眼瞳就如同上好的温润青玉,明澈透亮。
“娘亲,你真的真的很喜欢王状元吗?”
对于孩子而言,连用两个真的,就说明他们真的很认真。
文青半躺在他身侧,右手撑住脑袋,笑着看他,“是啊,蕴儿喜欢他吗?”
文蕴下意识地看向床头的木偶人,他放在那里已经很久了,睡前醒后都要摸一摸,心里才能安定。而这个木偶人就是王状元做的,虽然还是有点丑,但是毕竟刻的是文蕴自己,愣是还变得帅气了几分。
文青要是听到了这话准要笑,文蕴这自恋的毛病又是哪里来的?
“娘亲,你如果真的很喜欢他,那我也会喜欢他的。”
文青只是笑,抚着文蕴的脑袋轻轻叹道:“蕴儿,你还可以再任性一些。”
文蕴正色,小嘴巴一撅,粉嫩得像花瓣一样。
“蕴儿不可以给娘亲和阿公添麻烦,蕴儿是乖孩子,还要照顾娘亲和阿公,怎能任性?”
文青紧紧搂住他,眼眶红,心里涩,“蕴儿,谢谢你,你是上天给我的天使。”
文蕴:啊,天使是什么?
“青儿,皂角怎么不见了?就用完了?”
文青微微松开文蕴,扬声回道:“爹,我放在窗口了,你找一下,能找到的。”
“窗口……找到了!”
怀里的文蕴拱了拱,脸颊有些红,但所幸是在夜晚,家里没灯,文青并看不见他的脸色。
文蕴小声在心里说:“哇哦,娘亲的身体好软好有弹性。”
再跟文蕴说了会儿话,文青也要起身了,她摸摸文蕴的脸,红唇一扬,“睡吧,娘亲明早给你做红糖馒头。”
他也笑,将被子拉高,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然后,他乖巧地睡了。
文青轻手轻脚出去,到了后院看了一圈,土地已经松地差不多了,明天就能播种,到时候蔬菜种起来后,他们家也能自给自足。
“青儿,我给你换桶水,你也进去洗吧。”
厨房处有个隔间,其实也不算隔间,就是两块木板隔开的。到了冬天,在外面洗澡冷,一家人都在隔间洗,所幸文青虽然痴傻,但也能自己清理自己,文生才大大松了口气。
如今,看着活蹦乱跳的文青,文生心里十分欣慰。
“水还是热的,小心烫着,若是你觉得黑,我明日就买两根灯烛来。”
文青拿着衣服进去,边拉上隔门边说道:“爹,灯烛暂时不用,等到需要的时候你跟我说,我去城里买。”
文生应了,回了屋里就躺下,不远处文蕴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他双手枕在脑后,家里的屋顶有些破漏,零星可以看见外面的夜色。
洗了个澡,疲惫才席卷而来,文青看着那一摊衣服,又怕晚上下雨,就没出去洗。她检查了番家里的门锁,确定所有的锁都打上了,才躺进被子里。
“青儿,你明日还要去做事吗?”
文青只当这个是不用回答的问题,轻轻“嗯”了一声,“爹,早些睡吧,明天早上我会磨豆浆,你可以晚些起来。”
“你会磨豆浆吗?”
文青还真不会,文生便说:“那我明日教你吧,你早些起来,如今就睡吧,别多想,好好歇着。”
文青本就没多想什么,她阖上眼睛,因为今日的劳累,很快就沉入梦乡。文蕴依偎着她的肩膀,也睡得无比香甜。
文生却睡不着,他索性起了身,披着外衣坐在门槛上。
渐渐地下起了小雨,雨水落在泥巴地上,汇聚成了小溪,慢慢流向低洼处。他淡然望着,眼底是不知名的孤寂。
稍一垂目,眼前便多了一角玄色长衫。来人登堂入室,掀袍而坐,顺手压下一把大刀。桌面与刀身相碰,出一声响,屋内随即传来一些响动。
“爹?”
文生只瞟了一眼来人,扬声应道:”无事,是我碰倒了桌子,青儿别怕。”
文青也就睡下了,她把文蕴那边的被角掖了掖,重新闭上眼。
耳朵却机敏地竖了起来,生怕文生出了什么事情不跟她说。
可却再无声响,倦意袭来,她歪了歪头,又睡着了。
文生望着眼前那人,腰背轻轻松松地挺直,似乎他生来便是如此挺拔。“出来,”好不容易等到文青睡着,文生一声轻唤,自己先出到外面。
屋檐下,两个男人比肩而立。
“他已经回来了,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必做,该来的总会来,再等等吧。”
“……也好。你的女儿……”
“她挺好的,多谢你保护她。”
“说什么谢?若不是你当年在城内救我一命,我也不会有今日。”
来人正是成鹰。
他将打磨两年的利刃交给文生,陪他看了会儿雨后,一头扎进雨幕不再回头。文生只回以沉默,再等了一会儿,雨便停了。
文生转身进去,将门落锁,这一次,他睡得很好。
翌日清晨,文青醒的时候文生还没起来,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没有吵醒文蕴,然后走向厨房。打开窗户,迎面便被冷风吹了个趔趄。
文青忍住喷嚏,把昨夜泡好的黄豆端出来,又好了做红糖馒头的面粉,才去叫文生起床。
“爹,你教教我怎么磨豆子,我自己去做,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文生摇摇头,坐了起来,“豆浆需要一些方法,教你没有用,你来看着我做,下次就可以自己磨了。”
文青跟着他转悠,然而一推开门,却现外面下了雨。泥巴地上很是泥泞,让人看着就无处落脚。
“爹,以后我们铺一条路吧。”
文生疑惑地回头,“铺什么?”
他眼睛上还沾着排泄物,眼睫一抖,便簌簌落了下来。文青忍不住抬手抓住他的肩膀,按着文生将他睫毛上的东西都摘了下来,才扶着他出门。
说是扶,文青基本是靠着他走路的。
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全国都是水泥地,文青也从来没有到过泥泞的道路上,一时间对脚下黄不拉几的泥巴无从下脚。
文生托住她的手臂,让她慢一些。来到石磨前,文生想起黄豆还没取出来,先进屋去取,然后给文青示范了一下如何正确磨豆浆的姿势。文青看了一遍就记住了,自己动手磨了一会儿,文生开始加入在装豆浆的桶里加入一些白糖。
“一层一层地加白糖,味道会很香甜,蕴儿就喜欢这样的,你要记住了。”
文青边吃力地推着石磨边点头。她力气大的人尚且觉得累,更别提上了年纪的文生了。
“爹,以后豆浆都让我来磨吧。你和文蕴都睡晚一些,吃早饭的时候我叫你们。”
她是心疼这一老一幼,文生却不以为然,一挺胸就道:“你当我是豆腐渣做的吗?这些年我把你和蕴儿照顾得好好的,身体也不错,你不必担心我,好好做事,等着我把后院种起来,日后我们就有新鲜的菜吃了。”
文青笑了笑,“也好。”
磨豆浆是个细活儿,足有大半个时辰才磨好。文青看着天边亮起的光,想起屋里的馒头,手脚便更加麻利。
“爹,这样就做好了?”
“还差一点儿,得加些东西进去,然后放在锅上热一会儿,豆浆就会变得很好喝了。”
文生说起这个还是很骄傲的,“这都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法子,你就说,我做出来的豆浆好不好喝?”
文青用力点头,手上托举着木盆过掉豆浆渣的动作一点都没晃,“特别好喝,我爹的手艺最好。”
文生得意极了,“那是,跟着你爹,日日都有肉吃。”
“爹,昨儿我没买到肉,我今日早点过去西市,买些双层肉,晚上回来给你们做红烧肉吃,如何?”
文生乐得合不拢嘴,“那当然是最好的了。你银子够吗?我前日做事的银子有人送来了,你全拿去,多买些东西,恐怕这几日变天,想买东西就不方便了。”
文青昨日就算过了,她手上还有五十个铜板,远远不够,便同意从文生这里拿些银子走。
大约一个时辰后,文青快做好了早饭,便让文生去叫文蕴和王状元过来吃饭。文生正在擦昨天忘在外面没收进来的竹床,直接回了一声:“他自己会找来的。”
文青动作微顿,心念一起的时候,篱笆院门被推开了。
“我来了……”
那人明明生得高挑修长,却总是低着头。
可文青看见他就想笑。
“王状元,早上好。”
他睁大了眼睛,看起来是不懂得文青这话的意思。
文青也不抱有希望,却忽而听见他低低道:“早上好……”
那一刻,风声,雨声,读书声,都比不过她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