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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桃花坠(1 / 1)

苍莽蛮荒的群山险峻峥嵘,无数凶禽异兽便栖息在这绵延无尽的千岩万壑之间。此时正值夜间,夜色弥漫中不见明月,漫天的繁星闪烁下,群山的轮廓影影憧憧。偶尔飞起几道黑影盘旋在这山林上方,长长的尖喙在星空下闪着寒光,响起几声尖锐的鸣叫在这群山之中飘摇回荡。

这片在星空影影下显示着神秘与壮美的莽山峻林,在那长夜上空盘旋而起的几声锐利鸣声中,泛起丝丝冷意。

在这茫茫夜色中,在那丛林落叶间,隐藏潜伏着各种肉眼不察的危险。寻找夜食的猛兽已然出洞,它们在这山林间不断的穿梭,寻找着猎物。银钩般的利爪收起,脚下带着厚厚的肉垫行走在山石之中毫无声息。若有人在这密林中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在那林中深处,偶尔会传来“窸窸窣窣”以及“嘶嘶”的微弱响动,那是鼠一类的啮齿动物在深夜中离开深入地下的洞穴钻上地面,吸着尖尖的鼻子,感应着身边的气味,耳朵竖着随着空气摆动聆听着各种动静,小心翼翼的避开天敌啮食着甘甜多汁的根茎。

而在那老树枝桠上,在那密集草丛中,在那斑驳石块间,倒挂着、蜿蜒着,盘旋着一条条冰冷着双眼,吞吐着芯子一动不动的颜色大小不一的蛇。它们冰冷注视着在黑暗中出没的鼠类,待到时机成熟,便一闪而没,速度快到没有丝毫的声息。夜色下,猎物下腹,空气中那入腹前的“吱吱”惨叫消失无声,这山林草木之中便再次陷入沉寂,然后又被一次又一次不断重演着的生死追逐打破这份宁静。

在这巉岩林立的莽山之间,有着一片千里桃林。桃林中,每株桃树皆有丈许大小,远远大于世间其他地方的桃树。粗壮的主干上,无数弯曲的枝桠向着四方天空展开,在漫长的岁月中,那些树身、枝桠上的树皮早已开裂,望之便是沧桑。桃林中无数的树根根茎龙蟠虬结、纵横交错中不知深埋地下多少丈远。

夜色中,清风徐来,树影婆娑,数不清的瓣瓣桃花带着淡淡清辉飘落。落下的桃花瓣,在与那漫天的星辉呼应中,在那徐徐清风里,摇曳着曼妙的身姿轻舞在这苍茫群山之间。

这座千里桃林,已无法记清存在了多少年华,那盈盈花雨,自然遗忘了岁月。只知道在那无尽悠长之中,在那无数弯曲的苍老枝桠上,一花落便一花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万古不曾间断。

因其神异,世间流传着种种传闻。最广为人知并被尘世认可的一则传说,是在数千年前这片桃林中冲出一颗桃子,被一只从此地上空飞过的普通白鹤随口一衔,吞入腹中。这随口一衔,便造就了一尊妖族大能,逍遥于天地之间。

而最虚无缥缈的传说,则是这座桃林是无尽岁月前的一位神临死之前弃其手中神杖所化,神杖有灵,思念着逝去的神,岁月无法消磨其心,便有了那瓣瓣桃花,花开花飞间不曾枯竭的盈盈花雨。

夜,更静了!一层莫名的迷雾从远方悄然升起铺展而来,越积越厚,笼罩在这方山水之间。灌木之中无数微弱的响动消失殆尽,一头猛虎,在这寂静中双眼闪烁着寒光,鼻子轻嗅,忽然,它朝着山中一个岔口急速奔跑,瞬息消失在影影憧憧的群山之中。

它,在那寂静中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在那头猛虎消失不久,这林中便出现一行统一套着灰色斗篷的夜行人。这群人的面孔都隐藏在灰色的斗篷之中,脚不沾地,就在离地尺许处漂浮着向前行驶。

在人群中央,有一个灰衣人周围五尺空无一人,他嘴中念念有词,无数模糊不清的话语冒出,化起阵阵迷雾,飘向四方。

一行人快速的在峭壁巉岩之间漂浮穿行,那斗篷在迷雾之中摆动,却诡异的没有带起丝毫声响,远远望之,似鬼影重重。若非借着那淡淡星光可以看到地上有着道道黑影相随,还真与那百鬼夜行相差无二。

在那模糊的喃喃话语声相伴中,一行灰衣人的身影彻底隐匿在那层层迷雾之中。他们向着那片桃林的方向急速前进,星空下,只能看到一片雾气经久不散,无声无息中向着桃林覆盖而去。

一片桃花花瓣带着淡淡的清辉飘过上方,这群灰衣人落于地上停步不前,队伍中央的那道人影望着天空中的那瓣花瓣,轻轻挥手,那原本已经飘过并继续向着远方飘去的花瓣被牵引而来,落入那人手中。

斗篷下,露出一张布满恐怖伤痕的脸庞,已经分辨不出嘴鼻,右眼眼窝深陷。那只唯一完好的左眼,望着手中的那片花瓣,映着那淡淡的清辉,独眼中透露着疯狂的与不甘。他拿着那片花瓣,缓缓放入那早已被密集恐怖的伤痕分割而无法分辨的嘴中,贪婪的咀嚼着。

许久,那人才吞下那片桃花花瓣,那张恐怖的脸重新隐入灰色斗篷,空气中又响起那些模糊不清的话语。那群灰衣人闻言,漂浮在那阵阵迷雾间,在那阴沉声声驱使中向着桃林急速前行,似提线木偶。

随着不断的前行,天地间的花瓣越发的多了起来。在那桃林百步前,一行灰衣人停下脚步,散于四周,对应着天上的星辰盘膝而坐,双手捏着决印,口中响着咒语。

片刻之后,一座高九丈、底宽九丈、顶宽三丈的三层祭坛随地而起,那之前位于队伍中央的灰衣人缓缓从地上飘起,盘膝坐于祭坛顶端。其余众人也飘身坐于祭坛之上,一篇篇祈祷的咒文诵出,响彻在天地之间,飘入那桃林深入。

祭坛顶端的那个灰衣人对着桃林方向三叩九拜,独眼中之前呈现而出的那抹疯狂和不甘被隐藏的极深。他在那阵阵咒文声中,向着那虚无缥缈的传说中那位死去的神的神杖之灵,放弃了尊严抛弃了一切,在这片星空下,这盈盈花雨中,虔诚的祈祷着!

时间在咒语声声中一息一息而过,东方的夜色开始泛白,这天即将破晓。那桃林却依旧如常,祭坛顶端隐藏在灰色斗篷中的那只独眼望着百步外的那棵棵桃树,望着那长存世间不知多少岁月的弯曲枝桠上,一花飘零一花开,那漫漫花海没有泛起丝毫变化。

独眼中的那些虔诚被隐藏在眼神深处的那些不甘的、疯狂的、绝望的神情逐渐取代!

兀然,这片区域响起一道清脆的嘲笑声:“哟,今夜真是开了眼界呢!堂堂望丘国国师,在这里对着一座林子三叩九拜五体涂地却一无所获,这要是传出去,不知能笑掉多少大牙呢?”

笑声如银铃,清澈悦耳,在这方星空下不停的回荡。

那位于祭坛顶端的灰衣人也就是那声音口中所说的望丘国国师望向夜空中的一朵白云,那云缓缓消散,从中走出一位少女。

少女体态轻盈,着一身素衣,赤脚行于云中,那张精致的鹅蛋脸儿望着那望丘国国师,秋波微转间满是笑意。

灰衣人抬首,独眼透过灰色斗篷望着空中少女,掺杂着丝丝死意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原来是你这妖女,你来此就是为了奚落老夫?”

“当然不是。”少女挥手将云雾形成一把刻着山河草木的座椅,翘着二郎腿坐椅子上把玩着一缕云雾,随着少女手指摆动,形成各种花鸟鱼虫的模样。

“我嘛,来看你笑话。”少女望着望丘国国师,嘴角充满笑意:“顺便,也给你送送终咯!”

灰衣人看着那少女,“哼”了一声,独眼重新恢复虔诚,对着桃林祈祷着。

那少女见他这方作态也不介意,自顾自的笑凝凝的继续嘲讽着:“依我看,你就是在望丘国当国师当的太久,装神弄鬼的糊弄人把自己也给糊弄的老糊涂了!居然会相信这种祈祷之法。”

“且不说那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你要明白哎......”

少女望着低头祈祷的灰衣人,年轻秀美的脸上摇晃着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就是个二傻子的神情继续说道:“你要明白,就算这片桃林真如传说中那样是神临死前的手杖所化,神杖有灵能察诸天,但是不要忘了,要是这是真的,它的主人可是神哎!你觉得它会搭理你这样一个快死的糟老头吗?”

“要我说,你在这里鬼叫了一夜,它估计会巴不得你死吧。想要桃子续命,赫赫,还不如去山那边的桃山氏,这片桃林每隔百年都会飞出几枚桃子落到那个部落中,他们那儿肯定还有多余的。反正那桃子不朽不烂,要不你打上去,抢几个?老人家我跟在后面给你压阵!”

“呀!”那少女说着说着一声惊呼,似想起了什么,双眉微微皱起精致的脸上露出可惜的表情,笑嘻嘻的朝着灰衣人说道:“我忘了,你前几年就去抢过了一次,还差点成功了。可惜呀可惜,要不是最后桃山氏那祭坛中冒出一声大吼,无数声浪把你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想必你此刻已经显圣了吧?”

“听闻海族的传说中的天门即将重新,算算日子也就只差个八九年了,要不你熬一熬,争取不死,到时去那天门之上走一遭,说不定,就化龙了不用死了呢!糟老头,你说是不?”

少女欢快的声音不断在这天地间响起,不厌其烦的嘲笑着那灰衣人。生死之数,乃是天定,若想长生,只能逆着天数不断修行。对于修士而言,虽然改变了天数,却显得更加的残酷,修为越高,修行越苦,若大限来临还无法突破,那么天要你一时三刻死,就不得不死!更勿论少女口中叫这望丘国国师熬那么个八九年,然后跑去海族天门之中去化个龙。

何其荒唐!

祭坛之上的灰衣人听着对面空中座椅上的少女不断的奚落嘲讽,那颗不甘死亡一心想着求生的疯狂的心,怒火大起,他从虔诚叩首中立身而起。

他在绝望中听着那少女的奚落,他的独眼中透露着疯狂,他抬头望向那少女,想呵斥什么,却看见了少女身后,那片桃林中,盈盈花雨下不可思议的一幕。

此时天光破晓,无数新生的金光挣破夜幕,照耀在这无数莽山之中,洒落在这山林之间的无数生灵之上。那望丘国国师身上的斗篷帽子落下,那张伤痕遍布分不清五官的脸上,那只唯一完好的左眼,在那天光破晓中,落下了浑浊的泪水。

坐在云上的那少女,本来看见那灰衣人站起身,对着她怒目相视,想着这老家伙终于不再装神弄鬼,要安心等死了,心情大好,却没料到这老头居然看着后面的桃林流泪!

这被望丘国国师以‘妖女’相称的少女心情转瞬极下。

‘这后面有什么值得你一个将死之人流泪的?不就是一片桃林一阵终年不停的花雨吗!难不成在那鬼叫叽叽哇哇了一夜,就有一堆桃子飞出来送到眼前?呵呵!本姑娘在这里呆了几年都没见到一颗桃子,就你......?’

在这种种斑驳思绪中,那少女顺着望丘国国师的目光望去,想看个究竟。这一望之下,那张精致秀美的鹅蛋脸儿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她豁然从那座椅上起身,纤手指着前方,嘴唇微启,手上那缕云雾此时因为震惊而落下,融入云中。

在其后,在少女和望丘国国师身后远处,几道身影正在急速赶来,那是少女口中桃山氏一族的族长和几位长老!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那片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的桃林中,花开花飞间瓣瓣桃花形成的盈盈花雨下,在这天光破晓之际,一道光门徐徐形成。

一位身穿墨色长袍的男子,左手提着一把剑,右手吃着一个果子,从那光门之中缓缓迈出。

那果子,是一颗桃!桃林的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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