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一个时辰后,御子莲极其郁闷地离开了长门宫。他专拣无人的小道走,可依然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噪音在耳畔喋喋不休,令人恼烦无穷。他行至一处石凳前坐下,独个儿出神。良久,子莲瞧见一个小丫鬟从附近经过,于是连忙唤住,差她去御汀兰的住处喊他。小丫鬟高兴地跑走了,子莲瞬时恢复面色,再度陷入阴影之中。又不知过了多久,子莲远远听见汀兰呼唤,便轻轻揉揉眼,站起身故作愉快地朝他挥手微笑。
“子莲哥哥,我来了!”汀兰又蹦又跳地来到他身旁,笑嘻嘻地问:“哥哥你准备给我什么惊喜啊?”
子莲微笑回答:“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你的问题还真多,一会儿去了便知!来,跟着我走吧。”
汀兰于是兴冲冲地被子莲领着,到了一处极为荒僻、隐蔽的园子,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个仅有一半成年人身高的入口,被绝好地掩藏在繁密的花草背后。两个孩子钻入园内,汀兰满眼新奇地八面环顾。
“怎么样?我保证这个地方肯定没有其他人知道!”子莲不无得意地炫耀。
“嗯嗯!”汀兰连连点头表示强烈赞同,同时游目四望。
园子不大不小,中间是草地,四面栽种着高大茂盛的树木。汀兰忽然瞥见草地边缘斜斜插着一把竹剑,他“咦”了一声好奇地走过去,发现旁边树木的树干上留有许多或新或旧的创痕。他双手握住剑柄,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其拔出来,拿在手上饶有兴致地胡乱比划。他一面挥舞一面问:“这里怎么会有一把——啊——”话音未落,他突然踩中一物跌倒在地,凝目一瞧,居然是一具人类尸骸!光秃秃的只剩下骨架,其中的头骨更是被他刚才一脚踩中滚开了去。
汀兰乍然受惊,厉声高呼:“呀,怎么还有尸骨在这儿?!”
子莲闻声过去查看,瞅了一眼后镇定地答道:“想必是御帝城里某个久远的冤魂留下的吧。”说着扶汀兰起身。
“冤魂?为何这么肯定?”
“不然这具陈年旧尸也不会一直在这里躺着了呀。”子莲回答得轻描淡写。
“哦,好吧。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汀兰略感遗憾,“不过总好过曝尸荒野。”
“人一死什么感觉都没了,是被埋在地底还是躺在地上估计也没多大区别。”
汀兰不置可否,他忍不住又盯着尸体细看。虽然只有骨架,却始终让人感觉它并非陈年旧尸,甚至有可能新亡不久。而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眶内更似有什么难以名状的暗黑之物聚集、环绕,教汀兰感觉恐怯。他不由得车转身,却霍然看见子莲举着竹剑目光空洞、神色怪异地站在他身后,令汀兰登时惊出一声尖叫,骇愕地问:“子莲你做什么?!”
子莲极缓慢地转了转眼,似乎正从某个遥远的地方跋涉而来。他看到汀兰疑惑地表情后同样一脸茫然,反问道:“啊?怎么了?”
汀兰瞅瞅子莲又瞅瞅他手中的竹剑,愣怔片霎后摇摇头,道:“哦,没什么……”必定是他自己想多了。
汀兰提议:“哥哥,我们把这具尸体埋了吧?我觉得这人的眼睛在看我。怪瘆人的!”
“胆子真小!”子莲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行啊,我去找点工具来吧,光凭你我的两双手肯定没法对付这家伙。兰儿,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自己在这儿等着?”
“我在这儿等着吧。”汀兰估计子莲就是去找两把铲子或者小铁锹,他自己方才从纯佑宫一路跑来有些疲累。
子莲颔首,转身欲走,汀兰猛然想到他一离开不就剩自个儿跟这具尸骨独处了吗?想想颇有些害怕。于是汀兰赶忙起身道:算了算了,子莲哥哥我还是跟你一块儿去吧,可以帮忙拿东西!”
“就你那点小劲儿拿得起什么东西啊?是畏惧那具尸体吧?”
“怎……怎么会呢……”汀兰边狡辩边拽着子莲的胳膊快步向外走。
“也许那根本不是人类尸体,而是会变身的骷髅,灵魂会悄悄附上活人身体!它其实并没有死,只是在夜晚活动、白天休息。也许我们刚才把它吵醒了,它正非常不悦,想着是附在我身上呢还是附在——汀兰你的!”子莲故意使坏猝地张开两手吓唬汀兰,汀兰“啊”地高声叫唤着逃出园子。子莲哈哈大笑,亦跟着走了出去。
三年后,纯佑宫。
这日是御汀兰七岁生辰。汀兰站在落地镜前,几个婢女细心地为他层层穿戴。许久,在他彻底失去耐性前终于装扮完毕。汀兰长吁一口气,看时候差不多了,于是招呼几个侍从跟他一同前去琅璎殿。临出门前他又瞅了一眼角落处摆放得满满当当的各色礼品,有父王母后赏赐的,也有王公贵族、文武百官敬献的。汀兰未作停留,大迈步地跨出门去,可惜他身上的行头过于笨重,险些碍得他跌跤。他不满地扯动头上的帽饰,原本齐整的头发立时变得凌乱,几个婢女紧张地直跟在后面想要帮忙恢复,却被汀兰嫌恶地高声制止,一边快跑一边躲避她们慌乱的手。
来到琅璎殿后,汀兰稍等了片刻御龙吟便携着蔺风蝶入殿了。他们一家三口连带御龙吟其他各色认得、不认得,喊得出名、喊不出名的妃妾、嫔御喧喧嚷嚷地在殿内闹腾起来,令汀兰心生恼躁。汀兰放眼环视一周,却未发现御子莲的身影,于是不禁大声问在近旁服侍的婢仆:“子莲哥哥怎么没有来?”仆从们茫然地四向张望,汀兰的话亦被御龙吟听到,便也询问起来:“莲儿怎么没来?”殿内无人应答。御龙吟便遣人去往子莲的曐罗宫,心道这样的大日子怎能少了太子出席呢。
殿内之人一边欣赏歌舞表演一边等子莲到来,不过很快等来的是宫人回禀说太子一大早就独个儿出了门,临出门时还连连自语了好几遍“今儿是个大日子”。御龙吟心下纳闷:今天是汀兰生日,当然是大日子了。既然子莲知道那他还到处乱跑不来赴宴做什么?不过御龙吟嘴上并未责怪,只当他是在别处玩耍忘了时间,等过些时候他就会自己回来的。